“确实多亏他呀。”小姑娘眸子轻闪,带着不常有的羞怯。
说话间,扶安院的月洞门出现一抹熟悉的身影。
白念慌乱地理着裙发,推门见着祁荀时,白日气焰嚣张的小姑娘立马扭捏地绞着衣带。
祁荀觉得奇怪,不由地多看她一眼。只见她面色泛红,眼里还蒙着一层勾人的雾气。
“你...你回来啦。”
他从喉间蹦出一个简单的‘嗯’字,手里的糕点落在手旁的膳桌上。
“小姐要的松子百合酥。”
甜丝丝的香气萦绕在白念鼻尖,鼻翼翕动,乌黑的眸子愣愣地眨了两下:“不是卖完了吗?”
祁荀眉尾轻抬,而后垂下眸子,存心要欺她。
“我求了掌柜许久,几次三番被苕帚赶着出门。后来又是擦桌又是洗碗,直至做完店里的活计,掌柜的见我腰酸背痛着实不忍,这才破例替我做了一份。”
祁荀愈说愈惨,白念的眸子一红再红。
言罢,他以手撑腰,佯装直不起身来。
小姑娘咬着樱红色的下唇,向前扶了一把。
祁荀抬眸时正巧对上她那一双满是歉疚的杏眸。
屋内静了一瞬。
白念从来没有为难过人,更没有存心争对谁,是以身边的人皆夸她是个软乎的性子。
连她自己也不知怎了,不过是在马车上听了番话,她的小脾气便跑了出来。
小姑娘一时口快,说前没想这么多。
还以为阿寻买不着便会自己走回来,事实上,她也只想让阿寻走路回府罢了。
眼下知晓他为了一份糕点苦熬至这个时辰,白念只觉得自己坏透了。
小姑娘垂着眸子,鼻尖泛酸,她嘟囔着嘴自责道:“我吃甚么百合酥嘛。甜腻腻的有甚么好吃的。”
祁荀愣了一瞬。
诚然他想惹小姑娘心疼自责,可瞧见她小脸皱皱,强忍金豆子时,心里猛地一颤。
仿佛有种作茧自缚的感觉。
“小...小姐。其实也没那么惨。”
不过是横了柄长剑,强让掌柜卖与他罢了。
白念只以为阿寻是在宽慰自己。
受委屈的分明是他,到头来却还在帮自己说话。
瘦削的肩头微微颤着,金豆子一颗颗地砸在手背上。
祁荀的手骤缩,不知该落在何处。
他也见过姑娘哭,只不过在他面前哭哭啼啼的姑娘,后来再没敢出现在他面前。
这事落在白念身上,却有些不太一样。
他虽恼,恼得却是自己那张一点儿也不把门的嘴。
好端端,欺她做甚?
小姑娘圆滚的金豆子在烛火照映下愈是亮盈。
祁荀的手僵在空中,轻轻拍了下白念的肩,又不自然地收回。
他从来没哄过姑娘,也没哄人的耐性。
求助的眼神落在流音身上。
流音瞪了他一眼,贴心地扶白念落座。
“阿寻。”
白念抽噎了一下。
这破碎的声音恍如扰乱心绪的魔咒。
祁荀听了,竟单膝微曲,矮身蹲在她的跟前:“小姐,您有甚么吩咐。”
白念心里仍是内疚,明明自己生气,却要将脾气发在不相干的人身上。
阿寻先前吃了这么多苦,到了白府竟还要受她欺负。
思及此,白念自顾自地捧起祁荀的手,软乎乎的掌心轻轻地捏着他的手腕。
“阿寻,你哪里疼,我帮你揉揉好吗?”
第25章 相中 他只是瞧中了一个姑娘
祁荀想要抽回,一抬头瞥见她认真得不能再认真的模样,心里顿时一软。
小姑娘天性纯良,想来是从未做过为难旁人的事,今日头一遭,没惩罚到别人,自己反而自责哭了。
祁荀喉结滚动,烛火下,若隐若现地映出垂髫之年的小团子。
小团子若没有失踪,现如今,应同她是一般相仿的年纪。
“小姐...其实,掌柜并未指使我做甚么。”
素来爱逞口舌之快的祁小侯爷,说话都不利索了。
白念愣了一瞬,面上划过一丝疑惑。然她很快又摆了摆脑袋:“德源堂的掌柜可没这么好说话。我先去也求过他的,他仍是没给我做。定是你吃了很多苦头,他着实看不下去了,这才允了你的请求。”
祁荀抿了抿嘴,他该怎么告诉小姑娘,吃苦头不是他,而是德源堂的掌柜呢。
*
自上回手底下的人失职后,传送密信的事丛昱再不敢交与旁人。
趁着夜色浓郁,丛昱连夜赶至绥阳。
这信落到少府折冲都卫乔元均手里时,已是翌日清晨。
时值乔元均下了早朝,正在宫外与同僚闲谈。
皇宫守卫森严,丛昱进不去。是以他等在宫外,瞧见乔元均那显眼的容貌后,立马翻身下马,快步走了上去。
乔元均与祁荀是旧相识,二人年纪相仿,又是幼时一块儿野出来的小霸王,交情匪浅。
二人碰到一块儿,准没好事。
说起来,乔元均也有好长一段时日未同祁荀碰面了,他瞧见丛昱,还以为祁荀也一道回来了。
来不及与同僚好好作别,他拉着丛昱四下张望:“你家小侯爷呢?躲哪了?还得我将他请出来不成?”
丛昱拱手行礼:“乔大人,小侯爷没来。他托我给您捎信呢。”
一封笔迹匆忙的信笺落在乔元均手里。
看完信,乔元均笑意顿敛。
绥阳城瞧着倒是风平浪静,离绥阳不远的永宁却似要掀起波澜。
他将信揣入怀中,收起平日玩世不恭的模样,神情肃然道:“我这就面圣回禀。”
乔元均面圣约莫需要一段时间,丛昱为难地望向侯府府邸所在的方向。
打他入绥阳城那一刻,老侯爷就差人递话来了。
左右也是得回去一趟的。
侯府。
宣平侯正在书房卖弄笔墨,听得叩门声,他正巧落完最后一笔。
铿锵有力的大字跃于纸面,他搁笔推门,来得正是回府复命的丛昱。
“哼,他竟还记得教你来府上报个平安。”祁展年胡须微动,腰杆挺得笔直,面上不悦。
丛昱垂着脑袋,暗自腹诽:小侯爷可没交代,分明是您差人教我过来的。
然而宣平侯好面子,丛昱是知晓这一点。
交没交代不重要,顺着侯爷的话,平平安安地回永宁才是最打紧的。
“主子也很惦记侯爷。”
祁展年瞪了他一眼,佯装漫不关心:“他还说了些甚么?”
丛昱近几年夹在他们二人当中,惯是能打马虎眼:“小侯爷惦记老爷夫人,盼得您二位身体安康呢。”
一听这话,他便来了脾气。
“他若惦记我们,就不该呆在应郓那个破地方。早早回绥阳,谋个文官不好吗?成日里舞刀弄枪的,到了这个年纪,连婚事也没个着落。不知吓跑多少小姑娘!”
祁展年说话的声音大了些,把后院里修枝盆景的夫人招惹了过来。
侯府的夫人通身贵气,她身着牡丹花纹蜀锦衣,举手投足间秀丽端庄。
丛昱不得不感慨,也唯有夫人这名动绥阳的容貌才能生出他家主子那副恣意俊朗的模样来。
“一大早的,尽听你在那嚷嚷了。有甚么话不能好好说?”
祁展年觑了她一眼,面上虽有不服气,到底还是乖觉住嘴。
夫人兀自坐下,抿了口茶,眼底的关切藏也藏不住:“荀儿在永宁如何?何时回绥阳?”
丛昱大汗一抹:“主子没说具体时日,想来待他处理完手头的事便会自行回来的。”
闻言,祁展年抿了抿嘴,心里隐约感到不安:“圣上交付给他的事不是办完了吗?”
既办完了,老赖在永宁又算甚么事?
丛昱支吾了半天。
知子莫若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