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机一脸茫然,眼神不自觉瞟上安潇潇微红的脖颈“去哪里啊?”
安潇潇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她想,她也许可以回父亲家,可是一想到那个后妈,她就又感到绝望。她也许可以去找赢珏,不!别开玩笑了。那么她可以去哪里呢?天大地大,怎么就没有她可以去的地方呢?
“找一个有海的地方吧,我想看海。”琢磨许久,安潇潇吐出这么一句。
于是司机便把这位在大半夜拦车,像个吊死鬼一般的苍白女人拉到了三甲港海滩。
第四十六章
下了车之后,安潇潇也不等司机找钱,直直就往海面起起伏伏的方向走去。
无数的痛感随着潮汐的风浪卷入自己的身体,安潇潇一脸茫然地望着面前黑夜与海浪重重叠叠的影像。不知道是自己产生了虚幻还是如何,她总是觉得,下一秒,她就会被面前苍广的世界吞噬干净。
缓慢地往海面走去,安潇潇只觉得越来越凉,脚下的皮鞋里面灌进了汩汩的海水,憋闷着安潇潇不断停滞跳动的心脏。在无数的虚幻与现实之间,安潇潇竟讽刺的,想起了《七里香》的旋律。
她知道一切都结束了,她和梁辰,和自己的青春,和自己年少时不断幻想的梦想,结束了,全部都结束了。
——“窗外的麻雀,在电线杆上多嘴,你说这一句,很有夏天的感觉。”
她不知道该怎么说,可是现在,她却真的只是觉得恶心,无数的干呕的感觉从胃里面席卷起来。她无助地望着四周漆黑阴冷的一片,脑袋里面,一遍遍回想着刚刚发生的一切。
想到就在发生那场争吵的几个小时前,她还刚刚从父亲的家里出来,她和梁辰已经准备结婚,她还甚至为了梁辰和父亲冰释前嫌,她想着她为了梁辰,做了所有自己能够牺牲的一切,她为了把梁辰安放在自己心中最不一样的位置,把乔寻,把赢珏,把所有的人全部排斥在外了。可是这些事情,为什么梁辰就是看不见。
——“手中的铅笔,在纸上来来回回,我用几行字形容你是我的谁。”
她此刻的恨已经蔓延到了一定的地步,仿佛周遭的一切都已经被自己的仇恨感染。她绝望地流着泪,在温热的泪水滴入寒凉海水的刹那,她几乎已经分不清自己是不是只是恨梁辰了。她觉得她恨这个世界,恨这个世界上面所有的人。
一个人恨到了一定的地步,世界都是黑的。
——“秋刀鱼的滋味,猫跟你都想了解。初恋的滋味就这样被我们寻回。”
安潇潇已然产生了愤世的念头,脑袋里面闪过了除去梁辰,还有所有自己印象中恨过的人,这些人里面,自然包括赢珏。
她不懂为什么世界上会有像xy那么讨厌的女孩子,不懂为什么自己要大学四年和那些愚蠢又虚荣的贱人呆在一个宿舍里,她不懂为什么阿曼达要把自己搞成那样一个荡·妇,更加不懂为什么从来没有人观赏的自己的东西,会被赢珏发现,还就那么在自己最需要帮助的时候来招惹自己。
——“雨下整夜,我的爱溢出就像雨水,院子落叶,跟我的思念厚厚一叠。”
这些事情,本来都可以和自己无关的。他们虚荣造作,肮脏阴暗,他们利欲熏心,背叛伤害,那么他们就做自己的好了,为什么要让自己看见,为什么要活在自己的周围,为什么已经逝去的东西还要来伤害自己?为什么···
为什么,他们不去死?
——“几句是非,也无法将我的热情冷却,你出现在我诗的每一页。”
这个些微有些令自己惊恐的念头冒出来,安潇潇却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去加以阻止,木然地盯着面前的黑暗。她忽然想,如果当时梁辰在恳求自己的时候,自己拿起桌子面前的水果刀,或者什么东西,直接把他杀了该多好?
那样的话,他就再也不会背叛自己,自己对他的付出也就换了回来。江乔的那个贱人再也得不到自己想要的,而自己,也会为了杀人付出代价,而陪着梁辰一起死。
也许到了阴间,梁辰会恨自己,可是恨毕竟是短暂的。早晚有一天,在那个没有尽头的世界里,梁辰会回到自己的身边,那么她就可以和梁辰一直在一起了。
想到这里,安潇潇突然想要往回走,她想要去杀了梁辰,她已经不怕死了,她想要的,从头到尾不就是和梁辰在一起吗?
可是事情已经过去了不是吗?自己和梁辰已经结束了,她已经从梁辰的家里走出来,走了好远好远。她伤害了梁辰,梁辰也伤害了自己。他们互相伤害,最后却只有安潇潇一个人,绝望地站在了这个冰冷的地方。
安潇潇把手从胸口按向自己突然有些疼痛的肚子,表情是种痛苦到了极致的神态。身后的海水扑到自己的背上,她难过地瘫坐在地上,顺着海水,又开始缓缓地往海面深处游动。
朦胧中,她仿佛看见,梁辰和江乔,他们两个人坐在打着柔光的世界里,为彼此擦拭眼泪,整理伤口。她恨,仿佛事情就是像自己想象的这样发展下来的。她后悔,为什么当初不狠狠地把梁辰的肉直接抠下来,或者直接把他的眼睛捅出来,即便那样的景象会很恐怖,可是那是梁辰应得的不是吗?
安潇潇想到这里怅然地笑了笑,在感觉到海水淹进了自己的嘴里的时候,呼吸沉重地咳了两声。她努力扑腾着自己的身体,本能地想要逃脱海水的席卷,可是却又在起身的时候,怔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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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转头,看着远处公路上时而闪过的街灯,仿佛就又看见了那个离自己不远的繁华世界。
大上海,追逐了所有名利与繁华的世界,这个至始至终不适合自己的世界,这个自己至始至终不爱的世界,现在对于自己来说,还剩下什么呢?
她已经失去了她曾经以为最爱最爱的人,那么现在自己活在那个自己本就不爱的世界又有什么意义呢?她还不如去死,就这么顺着面前的海浪漂泊,诗意寒凉的死去。
如果自己死掉了,那么所有的一切痛苦也就失去了不是吗?再也没有背叛,再也没有谎言。她再也看不见梁辰那痛恨的眼神,再也回忆不了过去与梁辰的美好。她不会再得到乔寻对自己的讽刺,也不会后悔自己当初抛弃赢珏而选择梁辰,再也没有任何情感的世界,安潇潇觉得,她此刻需要的就是这个。
于是她绝望惨白地微微一笑,忍受着自己浑身上下痛楚的骨骼,一步一步地往面前的海面中心走去。
冷风,海水,甚至还有令人感到无比骇人的浮动冰块,水母,各种游鱼,那种鳞片划过自己身体的质感,在临死之前,似乎对于安潇潇来说,都已经微不足道了。
一想到自己就会这么离开人世,她似乎有些微微的兴奋。她在人世,确实没有留下什么值得自己怀念的东西了,爱情破碎,亲情淡薄,友情也因为爱情的干涉而渐渐走向危机。唯一让自己有些舍不得的东西应该就是自己的书了,而如果自己就此死掉的话,说不定自己那没什么销量的书还会像梵高的《向日葵》一样火遍大江南北不是吗?
真是可惜,自己不能在死之前看见自己的这些成就。所有的一切,都只会因为自己的死而蒙上阴影。而自己的作品,则会因为自己的死而蒙上灿烂。多么讽刺的世界啊,多么令自己作呕的人生,安潇潇嘲弄地一笑,清楚自己,果真没有什么好留恋的。于是便毅然决然地往深处继续走去。
她能够感觉到自己的双腿已经没有多少知觉了,那下面,就像是两个木桩艰难地挪动着。海水打湿了安潇潇的全身,她感觉到一种流失···浑身上下的血液仿佛都在流失。
她突然有些怕,她以为死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可是没有想到,过程对于自己来说,竟然是这么艰难而漫长。她脆弱地哭了起来,脑子里面天旋地转地回想着自己人生的种种,突然又想起了《恋爱的犀牛》,想起了马路:
“你有一张天使的脸和婊·子的心肠。我爱你,我真心爱你,我疯狂地爱你,我向你献媚,我向你许诺,我海誓山盟,我能怎么办。我怎样才能让你明白我是如何的爱你?我默默忍受,饮泣而眠?我高声喊叫,声嘶力竭?我对着镜子痛骂自己?我冲进你的办公室把你推倒在地?我上大学,我读博士,当一个作家?我为你自暴自弃,从此被人怜悯?我走入精神病院,我爱你爱崩溃了?爱疯了?还是我在你窗下自杀?明明,告诉我该怎么办?你是聪明的,灵巧的,伶牙俐齿的,逾不可及的,我心爱的,我的明明…………”
梁辰,现在的梁辰一定不知道,在安潇潇的心里,他就是‘明明’。而自己,曾几何时,就是那个‘马路’。也许现在的安潇潇,依旧是爱着梁辰的那个‘马路’,她也肯为了梁辰做自己所能做的一切,她是明明的马路,亦是陈飞的明明。他们是这个世界上,爱疯了爱极了的蠢人,亦是这个世界上,最可悲最卑微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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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人之间的爱情,谁更认真,就输了。
这句话说得真是不错。
安潇潇对待这段感情,真的是太过认真。所以她输了,可是她输了却不愿意承认。她宁愿如同马路,她愿意走极端。她想要梁辰去死,想要那个自己心目中,即便是现在,也干净的清澈的,有着小鹿般眼眸和猫唇的那个少年去死。而另一方面,矛盾的她又不希望梁辰去死,所以她只能选择自己去死。她愿意牺牲这个自私却无私爱着对方的自己去死,那么这样对于梁辰来说,自己到底又算不算是最让人震撼的。
既然不能再让梁辰爱自己了,那么就这样好了,一切随着自己的死结束,随着自己的死销声匿迹。她用自己的死报复世界,报复那个自己最爱最恨的人。梁辰不会选择和江乔在一起的,因为自己的尸体,永远地横在了他的心头。
浑身上下渐渐地失去知觉,安潇潇知道,自己真的已经快要死了。难捱的痛苦让她不停地呻·吟着,她抖动着自己的身体意图取暖,可是理智又告诉自己不要犯傻。一个要死的人,为什么要这么盲目的自救呢?该经历的早晚都会经历,与其过后痛苦,不过一了百了。
于是安潇潇努力地让自己放松身体,顺着水浪渐渐地深陷到海水里,寒冷与窒息交错地击打着自己的神经,而就在自己感到魂魄马上就要离开身体时,她听到了一声呼唤,一声令人感到比海水还要寒冷,却充满了情绪的清峻男音“安潇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