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泠沉沉的睡着,眉头紧锁,顾氏见了,又是一阵心疼,伸手把女儿的眉心抚平了。
许泠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她惊恐的乱转,陡然发现前方有一丝光明,她就循着那丝光亮走了过去。
越走,越亮,直到听到些许人声,许泠才发现自己终于摆脱了黑暗,走回了人群里。她四处一看,却发现场景有些熟悉......那不是她昨日去过的五通街吗!
许泠浑身一震,又想起有人告诉她,五通街走水了。她慌乱的四处看了看,发现并没有哪里烧起来。
这条街比别处都安静许多,因为这里有大半的房子是空着的。不过还是偶尔有走街串巷的货郎,走到哪里都高声吆喝着;有卖花的小童,他手里新鲜的木槿花还带着水珠,看起来娇艳无比;还有偶尔经过的马车、行人......并没有人多看许泠一眼。
她却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
正思索着,抬头间就看到街中央的一处院子里升起了青烟,哦,这是程香住的地方,她家下人应该是在做饭。许泠去过程香那里,所以一眼就认出了那是程香暂住的地方。
她也没有在意,又扭头去看其他的地方,当她往南看的时候,她看到了高高悬挂的日头。
不对,太阳明明是在她的左前方,这时刚到半晌午,程香家做的是早饭还是午饭?
许泠猛地回头,不是做饭,是程香住的地方着火了!
再去看时,那刚开始的点点青烟已经变成了浓浓的黑烟,火舌把黑烟推举到更高处,黑烟在片刻之间就吞噬了红墙青瓦的房子,许泠捂嘴大叫着。
“救火呀,救火呀!”可是没有一个人理她。许泠这才发现四处一片寂静,只有火舌吞噬木料的声音——方才看见的那些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都离开了,偌大的街上只站着她一个人。
许泠惊恐万分的去拍程香住所的大门,但却没有任何回应,许泠一阵绝望......
睡了半日,许泠才施施然醒了。她眨了半天的眼睛才缓适应了室内的光线,她看了看身边的人,辨认了片刻,才知道方才只是做了个梦。
她开口干涩的喊了句:“娘,二姐~”
顾氏和许沁都拥上去,顾氏更是喜极而泣,她摸着许泠的发顶,柔声道:“哎!娘在这呢!醒了就好,娘的乖女儿,以后饭可要多吃些!”
许泠弱弱的应了。
“娘,五通街那里怎么样,程香怎么样?”许泠有些焦急地问,事关赵显和程香的生死,她又做了个那么不吉利的梦,也不管身体的难受了,直接问了。
她现在脑海中还都是刚才做的那个梦,梦境真实的她差点都醒不过来了。
顾氏的眸色闪了闪,然后她握住许泠的手,道:“烧的都是没人住的空房子,倒没有几个人受伤,程姑娘也是好好的!只是可惜了城西李富人,听说那里的府邸都是他的私产,将来留作卖给新入京人的,结果被这把火烧了个精光。”
许泠长舒了一口气,又问了许沁一遍:“真的?”
许沁看了顾氏一眼,也点点头:“骗你做什么。”
那就好!许泠这才感觉到一丝乏意。
外面又响起一阵匆忙的脚步声,然后就听守在门口的小丫头道:“老爷和小公子也过来了!”
帘子一掀,许桐就大步流星的走了过来:“泠姐儿如何了?”
许湛跟在许桐身后,他从国子监下学回来,从下人口中知道了三姐晕倒的消息,也是颇为担忧。刚好在门口遇到了许桐,他们父子俩就结伴来了。
许湛先跟顾氏她们问了安,又探了探头看了看许泠,见她已经醒了,他有些欣喜的从放着书的褡裢里拿出一个小纸包。
“三姐,这是湛儿给你买的芙蓉糕,我不舒服的时候祖母就会让人给我做这个吃,每次吃了我都会好的很快!”
许泠噗嗤一笑,脸上才算有了些血色,她浅笑着喊了人。许桐点了点头:“无事就好。”
顾氏把许湛搂在怀里,点点他的额头:“小机灵鬼!你倒是有心了,不过你姐姐如今正病着,不能乱吃东西。”
许湛懂事的点点头:“湛儿晓得,那三姐就早日好起来吧,到时候我还给你买芙蓉糕。”
许泠浅浅一笑,摸了摸许湛的头,许桐和顾氏、许沁也都笑了。
“也怪我,没有照顾好女儿,看她吃的少也没有管过她。”顾氏有些自责,许泠拉了顾氏的手,低低撒娇:“娘,是女儿不好,让您担忧了。”
许桐笑道:“瞧你们,倒一个个的认起错了。依我看,以后好生照顾着泠姐儿便是,哪有这么多怪罪!”
压在心头的大事不在了,许泠整个人都轻松许多。
“阿容呢?”许泠环顾一周,发现她的丫头都在,只有青音一个缺了。
“那丫头不够火候,我让她在院子里跪着呢!”提起青音,顾氏的心情就有些不太好了,但又思及她是女儿身边的丫头,也就没有苛责太厉害,为怕女儿多想,她还补充了一句,“估计再过半刻钟就跪好了。”
许泠点点头。
顾氏她们见许泠醒了,面色也不似之前那样苍白了,心知她是好了,就结伴离开了,走之前还交代了一大堆。
许泠这才有机会让人去院子里唤青音。没想到白英却一脸为难:“夫人走时把阿容也带走了,说是要把她带在身边调、教几日。”
许泠虽然疑惑,但也不难理解,毕竟顾氏爱女心切,谁都拦不住。她想了想,与白英说:“明日你就去母亲那里领人,就跟母亲说我要自己管教,她会同意的。”
白英低声应了。
许泠虽醒了,但还是有些乏,不大一会儿又睡着了。睡梦中,她迷迷糊糊的听到白英在教训其他几个小丫头,还说什么让她们不该说的就别乱说。
翌日,白英果然把青音领回来了。但青音好似被顾氏狠狠磋磨了一顿,整个人都蔫了,脸上连个笑容都没有。
许泠有些心疼,关怀了几句,但是青音就跟失魂了似的,许泠看着更心疼了,摆摆手让她回去休息。
青音听到让她回去的话,倒是有了些反应,她神色复杂的看了许泠一眼,嘴唇张开了,看了看一旁的白英,没说什么又闭上了。
许泠把一切收入眼底,尤其是青音的犹豫,和她眼底的忧伤。许泠心里突然涌上一抹巨大的恐慌。难道......她的梦是真的?
许泠捂着胸口,觉得那里疼的厉害,用早膳时手都是软的,差点都拿不住筷子!
她随意的吃了几口,本就半点胃口也无,吃了两口就饱了。她又说想睡一会儿,就屏退了众丫头。几个丫头相互看了看,就无言的退出去了,走之前还替许泠关了门。
不过窗子倒没关。
许泠侧躺在床上,也没有盖锦被,也没有闭上眼,她就一直凝神听着外面的动静。
过了一刻钟,还是没有任何动静。许泠重重的呼出一口气,看了窗子一眼,把被子摊开盖在了身上,睁着眼看着床上的帘幔发呆。
如果有事的话,青音会来寻她的,青音是赵显给她的人,会武艺,能护她安全,所以翻个窗对她来说是很随意的是。许泠又猜测:既然青音没来,那就是无事?
许泠正想着,忽的听到窗边有一丝丝动静,她猛地起身,一看,青音果然翻窗进来了。她的动作很利索,半人高的窗子她一下子就跃进来了。
许泠的心一凉,然后就见青音红着双眼,跪在了她面前。
“三姑娘,摄政王和程姑娘都......”
作者有话要说: 程姑娘住的地方只寻到了几具烧焦的尸体!
☆、第 108 章
青音话还没说完, 就听到门外传来脚步声,她面色一凛,转身一个跃步就跳到了窗外。
几息之后, 果然见白英推开了门。
白英本想看看主子睡得如何,顺便再给她盖个薄被, 却见许泠颓然的半靠在床上,不由很是诧异:“姑娘您醒了?”
许泠似乎没有听到,眼神涣散,也不知道看的是哪里。
白英被这般模样的许泠吓了一跳,她轻手轻脚为许泠倒了盏热茶, 送至许泠面前:“姑娘可要喝些茶?”
这话仿佛才把许泠唤醒。许泠怔忪的看了白英一眼,突然声音干涩的问她:“你与我说实话,程香到底如何了?”
白英一下子就僵在那里,不过片刻之后,她就扯出一抹勉强的笑:“姑娘何出此话?昨日夫人不是说了, 程姑娘好好的。”
许泠忽的把面前的茶盏拂在地上,定窑的白瓷,瞬间碎成了无数片。
“你们都骗我,瞒着我!”许泠一字一句的吐出这句话,随后转头, 冷冷的看着白英,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却让白英觉得瘆得慌。
她家主子一向都是和善可人的,何时见过她这般模样, 白英知道她是真的生气了,心里不由有些苦涩。她在三姑娘身边伺候了这么多年,从来没有见过她这样盛怒,三姑娘会怨她们的吧!
但白英却还要解释:“姑娘您不信夫人的吗?”
许泠却又转回头,不再看她:“程香已经成亲了。”
白英呼吸一滞,她突然想起昨日夫人称程香为程姑娘,一般女子成亲之后,就没有人再唤她们为姑娘了,名字前还要冠上夫家的姓氏。
显然这一点暴露了夫人,从称呼中就可以看出夫人不仅没有见到程香,更不知道她已经成亲了,所以才那样称呼她。
白英背上浮上一层冷汗,她猛地在许泠面前跪下:“三姑娘您体弱,受不得惊吓,夫人才不让我们告诉您。夫人这都是为了您好呀!”
虽然已经猜了个七七八八,但亲口从白英口中听到答案,许泠还是不可抑制的攥紧了手,指甲都嵌入手心里了,她却丝毫察觉不到痛意。
“是找到了她的尸体吗?”
白英哭着摇头:“夫人派去的人到之后,只在程姑娘的房间里寻到了几具烧焦了的尸体,根本辨不清主仆......”
“可有男尸?”许泠颤着声儿问。
白英边抹眼泪,边道:“是寻到了几具男尸,就是不知道哪具是程香姑娘夫君的了。”
许泠抬头望着床上的帘幔,眼泪淌了满脸。程香的夫君在不在五通街的房子里她不知道,她那日去的时候没听说他在。她问男尸,其实更想问的是赵显的下落。
“伺候我穿衣,我要亲自去看看!”她不信,赵显明明在各种各样的刺杀算计中都活了过来,又在燊水那样艰难的环境里都坚持了下来,怎么可能就丧身于一场火灾!而且他不是身怀武功吗,怎么可能逃不出去,再说了,青音不是去赵字营报过信了吗,赵字营的人应该会护他们周全的。
她刚穿好衣裳,就听到辛夷在外间扬声问白英:“白英姐姐,你看姑娘醒了没,杨家三公子来了!”
没想到回答她的不是白英,而是许泠。
许泠只说了一句:“把他请过来!”
辛夷却觉得今日姑娘的声音有些不大一样,不仅哑的很,跟哭过一场似的,还冷得要命,听那口气,仿佛杨家三公子是她的仇人!
等辛夷把人领到了正厅,发现自家姑娘已经整好以暇的坐在那里了,眼眶红红的,明显哭过。辛夷心里一个咯噔,她询问的看向白英,却见白英微不可查的对她摇摇头,辛夷的心凉了。
姑娘到底还是知道了!
许泠虽然知道这几个丫头是为了她好,她还是不受控制的生气,气她们的隐瞒,所以也没给辛夷好脸色。
辛夷惴惴不安的退下了。
杨祁看着许泠苍白的小脸,心疼的要命,但他却不敢上前,只闷声说了句:“泠儿表妹。”
许泠压根不理他,兀自喝着茶,一盏茶见了底,许泠才冷冷瞟他一眼,嘲讽道:“不知杨大人来有何贵干?”
这声杨大人唤的让人挑不出来错,因为杨祁自西北回来之后就进了官,还很受人们爱戴,走到哪里都有人恭恭敬敬的称他为杨大人。
放在平时,这声“杨大人”多多少少让杨祁有些受用。他自重生以来就立了誓,势必要坐上人上人的位置,那样他日后求娶许泠的时候才会有底气。
但杨祁听到许泠没有唤他三表哥,而是叫他杨大人,他不仅没有半点愉悦,反而整张脸瞬间就没有血色了。
“下令烧了五通街的人不是我!”杨祁急急地解释,许泠头也不抬,直接下逐客令:“如果杨大人无事的话,恕不远送。我还有要事在身,就不陪杨大人喝茶了。对了,想必宫里的茶比我们府上的茶好喝吧!”
她是在怀疑他给小皇帝通风报信?杨祁攥紧了袖中的手,指尖发白,他睁着黑白分明的眸子,直直的看着许泠,那眼里满是受伤:“表妹连一个解释的机会都不给我么,就认定了我是奸佞之人?”
“是,我确实知道你去了哪儿,我也知道摄政王在那里,但不意味着旁人不知道,我身边的不一定没有别人安插的眼线!但我绝对没有做半分危害摄政王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