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沾着冷犀香的怀抱就离开了。
半个时辰之后,念桥神智逐渐地恢复,他后知后觉地明白发生了什么。
舫船里静悄悄的,萧逸云在地上昏迷着,手掌处还在流着血。
念桥脑海里最后的画面是一角墨色蟒袍,似乎是一名戴着面具的侍卫……他把那名侍卫当成了嵇雪容……然后……
他看着自己身上的痕迹,脸色顿时白下来。
他被陌生人……
不知道被萧逸云还是陌生人哪个情况更糟糕一点。
念桥正抱着自己的膝盖,仔细地回忆着那侍卫的模样,他整个融在阴影里,眼神略有些呆滞。
那个侍卫非常的爱咬人,嘴巴和好多处地方都还很疼。
地上的萧逸云在此时转醒,首先是掌心处被贯穿的疼痛,然后目光转向床榻上的念桥。
“砰”地一声,外面传来动静,门被从外面破开,嵇灵玉视线先是落在念桥身上,看到了满屋子的刑具,以及念桥身上的痕迹。
再看萧逸云,床边还有一些堆积的衣衫,都是他原本给念桥穿的衣裳。
念桥现在整个呆住,完全没空思考到底是哪里出错了。
他只察觉到了一股隐忍的阴郁气息,嵇灵玉面无表情,先是将外袍披在他身上,念桥慢半拍地反应过来,他眼眸还是湿着的,瞅着嵇灵玉。
嵇灵玉似乎心情很差,阴郁的眼中似乎有些别的情绪,对方用掌心捂住了他的眼睛,嗓音沙哑几分。
“别看。”
念桥听话地闭上眼睛,然后便听见了萧逸云的惨叫声,他偷偷睁开眼睛看一眼,扫到了鲜血,萧逸云头被打破了。
他没空去管萧逸云,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自己身上香香的,好像有太子哥哥身上的味道。
念桥坐在床边偷摸摸地闻自己,眼神中略带不解。
他这幅模样,落在旁人眼里,便是被欺负了之后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反而更加让人心疼。
嵇灵玉眼神中压抑着恐怖的气息,原先他一直隐忍深藏,此时那份骨子里的阴郁不再遮掩,看着地上惨叫的萧逸云眼神冰冷。
“废了他一只手。”
鲜血溅出来,萧逸云喘息一声,被按在地上毫无还手之力。手臂传来剧烈的疼痛,直到嵇灵玉抱着人走了,他才将嗓子里压抑的两个字吐出来。
“……疯狗。”
第91章
宴上的动作未能瞒过景和帝,景和帝原本便派人去查了嵇灵玉所说要娶的人,再加上萧逸云被打的半死的消息很快传上来。
五皇子因此要景和帝给萧逸云讨回一个公道。
“父皇,如今逸云重伤在床,老侯爷将逸云托付给父皇,逸云虽然性子顽皮了些,但秉性并不差……这件事全是七弟所为,在场的侍卫都能作证,父皇一定要为逸云讨回公道。”
“逸云的一只手被废了,断掌幸得接的及时,大夫说日后兴许没有办法再碰弓箭……逸云一直想要随父兄上战场打仗,父皇——”
嵇皓尘盯着嵇灵玉眼中阴沉,若不是景和帝在这里,兴许他要命人先断了嵇灵玉的另一只手。
要求公理的人咄咄不休,被讨伐的人反而跪在地上沉默不语,未曾应答。
景和帝这阵子精神都不好,几个儿子里,大儿子笨拙木讷,老三不知所踪,老五和萧逸云整日纵身玩乐,老九年纪尚小,只有老七日日过问他的身体。
外出打仗时,嵇灵玉寄回来的信最多,回来之后也是日日请安从不落下。
不知这关怀中有几分是做样子,又有几分真心。
“朕知晓了,老五,你先下去,此事朕会处理。”
嵇皓尘还欲说什么,张善庆笑呵呵地请他下去,嵇皓尘依旧阴沉地盯着嵇灵玉,嗤一声便出去了。
“老七,现在朕问你,朕已经查出来了,先不说你要娶的是宫中的奴才,你欺骗朕他是女子这算欺君之罪……朕记得他原先是太子的侍从,你这般是有意为之?”
两兄弟抢一个奴才,这件事若是传出去,兴许会成为宫中笑柄。
古来并非没有这般的事,兄弟阋墙,所争之人不过是图个新鲜和心底私欲作祟,未必见得有多喜欢。
何况无论是嵇灵玉还是嵇雪容,日后都要娶妻纳妾,玩弄娈-童不成体统,那奴才日后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嵇灵玉跪在地上,他衣袖上沾的血未曾拂去,一路匆忙地赶到金銮殿,跪在地上落下的阴影和窗外的浓墨连在一起。
“父皇,他原先便是儿臣的奴才,儿臣将他带出冷屏宫,后来儿臣去了蜀郡治水,他才去了三哥宫中。”
嵇灵玉:“萧世子在京中闻名已久,因为儿臣的人是低微的奴才,萧世子便能仗着世子的身份任性妄为……”
那几个脏字嵇灵玉没有说出来,嵇灵玉道:“父皇先前说过,为士族不可任士,为天子不可妄论贵贱。儿臣知晓这番理论难以践行,未曾插手过什么事,只是萧世子有意为难在先。”
“萧世子身上的伤是儿臣所为,儿臣不觉得自己有错,任凭父皇处置。”
嵇灵玉跪在地上,埋首向景和帝磕头。
嵇灵玉态度实为不敬,景和帝怒目圆睁,因为嵇灵玉这番话气笑了。
“真是好的很……你如今翅膀硬了,仗着立功回来,以为朕会纵你,还是你认为朕不会对那奴才做什么?”
景和帝脸色苍白,他气血上涌,咳嗽了两声,底下跪着的嵇灵玉抬起头来,漆黑的眼底带着关心。
嵇灵玉:“父皇身体要紧,莫要因为儿臣置气气坏了身子。”
张善庆在一旁道:“圣上……现下已经晚了,若是处罚七殿下,不如明日再商议,圣上的身体更要紧。”
景和帝咳嗽个不停,嗓间血腥上涌,腥甜味溢满唇腔,手帕上见了红。
正殿中气氛冰冷僵硬,景和帝面有疲色,张善庆给嵇灵玉使了个眼色,嵇灵玉识趣地下去了。
人走之后,只有景和帝坐在龙椅上,张善庆端了药上来。
药汁苦且极腥,景和帝惜命,由张善庆服侍着喝下了一碗药汁。
“你说……他心底会不会怪朕?”
张善庆低眉顺眼道:“圣上,父子之间哪有恨,七殿下日后会明白圣上的苦心。”
“七殿下出身低微,若是圣上原先便溺爱他,兴许成就不了如今的七殿下。”
“圣上爱子心切,七殿下日后会明白的……”
嵇灵玉从金銮殿回来,如今已经是深夜,到千阙宫时瑶池依旧点着灯等着他。
“瑶池,我现在已经不是小孩,不必再点灯。”
瑶池只是一笑,这才把灯熄了。
小时候担心嵇灵玉外出回不来,瑶池和瑶碧会轮流守着点灯,直到嵇灵玉回来才能放心。
嵇灵玉去了念桥的院子,念桥被送回来之后一直在屋子里待着,房间的灯还没有熄,说明还没有睡觉。
念桥洗过澡了,他自己抱着被子在床边坐着,拿了张纸画来画去,纸上写了几个歪歪扭扭的字。
门打开的时候,他下意识地把纸张藏了起来。
嵇灵玉误以为萧逸云对他做了什么,实际上萧逸云什么都没来得及做。
念桥还不知到底是不是做梦,他感觉是嵇雪容,可他看见的是戴面具的侍卫。
脑海里没有侍卫兴许=嵇雪容这个选项。
他下意识地觉得这件事不要告诉嵇灵玉比较好。
念桥裹紧了小被子,墨发散在身后,衬得他唇红齿白,一双鹿眸瞅着嵇灵玉,眼中干净清澈。
茶几上有瑶池给他准备的点心和茶水,念桥折腾了一晚上,他手腕上的伤已经处理过了,对嵇灵玉略带防备。
他从点心里挑出来自己爱吃的,从床边坐到中央抱在怀里,慢吞吞地朝嘴巴里填点心,一边吃点心,一边瞅嵇灵玉好几眼。
半夜过来做什么,还一直盯着他不说话。
嵇灵玉坐在他床边,问道:“手腕上的伤还疼不疼?”
念桥闻言瞅嵇灵玉两眼,摇摇头,“已经不疼了,瑶池帮奴才处理过了。”
他把手腕伸出来给嵇灵玉看看,纱布包裹着,一截手腕细瘦苍白。
嵇灵玉朝他伸出手,念桥下意识地向后躲,嵇灵玉对他道:“让我看看。”
念桥不大情愿,他只有手腕上受伤了,其他地方又没有受伤。
“奴才身上没有受伤。”念桥这般说,他想起来了什么,把那支碧绿的玉钗拿给了嵇灵玉。
原先藏在怀里,还好萧逸云没有弄碎,不然嵇灵玉要罚他。
他把玉钗给了嵇灵玉,对嵇灵玉道:“七殿下的玉钗,以后不要给奴才了,奴才容易丢。”
嵇灵玉接过了玉钗,见念桥依旧和平日里没什么分别,似乎什么也不在意,他眸中隐约有情绪冒出来,很快便收敛了。
人走之后,念桥把点心放了回去,自己抱着被子睡过去,他临睡前把侍卫的特征记下来了,看看明日能不能找到。
这般他便能知道,自己到底是不是在做梦。
兴许是念桥前一天倒霉,第二日便时来运转。
景和帝因为萧逸云受伤之事罚了嵇灵玉,收回了嵇灵玉一部分兵权,失了城门看守的权力,另外派了禁军侍卫守着嵇灵玉。
此番给嵇灵玉惩罚是敲打,不准嵇灵玉轻举妄动,再做出伤人之举。
千阙宫多了一队侍卫,念桥吃早膳的时候便瞅到了人,一排侍卫,他这才发现侍卫好些戴面具的。
念桥在吃着早膳,他把燕窝粥喝一半,吃了两个小包子,一个一个地瞅。
他就坐在嵇灵玉对面,嵇灵玉自然发现了他鬼鬼祟祟地偷看侍卫。
嵇灵玉把勺子放下来了,问他道:“看侍卫做什么?”
念桥的脑袋里不知道装些什么,总是思考一些常人不会去思考的问题。
“七殿下,为何他们都戴着面具。”
念桥瞅一眼,可惜不能凑上去闻闻,不然他一定能把那名碰他的侍卫揪出来。
嵇灵玉扫一眼侍卫,这些侍卫都是景和帝派来的,他体会了一回嵇雪容曾经的感受。
一旦犯错,便会派人过来监视,一举一动都在景和帝的视线范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