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轻抚了一下娇艳的花朵:“与书上的画像一模一样,那画像据说还是一千多年前留下的。”
一千多年,又是这个时间段。
绛珠草上次开花,竟要追溯到那个时候吗?
“东西都收拾好了吗?”铸剑长老温声询问。
弟子学宫的事她虽然没到场,但已经都知道了。
纸傀儡跳到露凝肩头,挥着小手臂:“收拾好啦!全都收拾好啦!小纸能干!”
露凝额角一跳,按住它对铸剑长老说:“我在这里也没什么东西,已经收拾好了,劳烦长老关心。”
铸剑长老点点头:“事不宜迟,收拾好了就早些过去吧。”
她看了露凝一会,眼神温和道:“之前我便为难,你的灵根不修剑实在浪费,还琢磨着想让风无涯来教教你。如今有宗主在,一切问题都解决了。”
“宗主是九州剑道第一人,你好好学,定能有一番成就。”
铸剑长老说这话的神态,和露凝记忆里母亲的样子再次重合了。
还记得没有打仗的时候,他们一家在一起,母亲见她苦闷于自己不善兵法,跟她说虽然生在温家,却不一定非要从军,她大可想想自己真正喜欢什么,在喜爱之事上定能有一番成就。
那时她的言语情态,几乎与铸剑长老一模一样。
露凝迟迟不开口,只是怔怔盯着她看。
铸剑长老也没觉得被冒犯,她往前走了几步,轻声道:“怎么了,在想什么?”
露凝下意识道:“长老像娘一样。”
铸剑长老愣了一下,在露凝懊恼地想要找补一下时,温柔地笑起来,“难怪我一见你就觉得亲切,你竟也有这种感觉吗?”
露凝缓缓睁大眼睛。
“铸剑宫离奉君殿不算近,但观你已经筑基,想来很快就可以驾云御剑,到时你想何时来寻我都是可以的。”
“……我可以随时来见长老吗?”
铸剑长老靠近,隔着窗子摸了一下她的头:“我不比其他长老,一天十二个时辰有一半是待在铸剑阁的,你若是不觉得无聊,什么时候想来见我都可以。”
露凝一笑:“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铸剑长老与她击掌,随后问,“给你的剑还在吗?”
露凝立刻将星灯给她的那把三品仙剑拿出来。
铸剑长老审视过点点头:“你如今刚筑基,用它是最合适的,姑且就先用着。等你结丹我再亲自带你选材料,为你铸一柄合契的本命剑。”
露凝握剑的手紧了紧:“这会不会太麻烦长老,弟子们的本命剑也不是都要由长老亲自铸造吧……”
如果是的话,那铸剑长老累都要累死了。
“有什么麻烦?”铸剑长老轻轻弹了一下她的额头,“我乐意得很,你若推辞,就是嫌弃我的手艺了。倒也不是不行,宗主想来会有其他安排……”
“我当然不会嫌弃!”露凝赶紧说,“我一结丹就立刻来寻长老!”
铸剑长老替她捋了捋耳侧碎发,柔声说:“好了,快去吧,不要让宗主久等。”
天色不算早了,露凝也的确该回去了。
她握紧手中剑,带着纸傀儡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铸剑长老静静地望着她的背影,直到完全消失不见。
“长老。”
一男声在身后响起,铸剑长老转过身去,淡淡道:“你来了。”
“到铸剑阁再说吧。”
她先一步离开,留下那人在后。
若露凝在,会发现那人还是个熟人,正是弟子学宫让了位置给她的灵剑长老座下男弟子。
因为已经筑基,露凝从前要走上许久的路都好像短了很多,不知不觉就走了一半。
她现在看着奉君殿周围的天柱和云海也没那么恐怖宏大了,它当然还是从前震慑人心庄严肃立的模样,但她的心境不一样了,所以感觉也不同了。
身后忽然传来脚步声,声音有刻意放轻,接近得极快,露凝微微皱眉,立刻回身。
“谁?”
来人猛地顿住,有些惊讶地看着她,是个男子,脸很陌生。
“为何跟着我?”露凝看对方一身诸天弟子打扮,稍稍缓和了态度。
那男弟子半晌没说话,只仔仔细细打量她,好像在确认什么。
他的目光令露凝很不舒服,他不说话,她也懒得再等,抬脚便走。
那人见此又跟上来:“师妹留步,宗主命我来寻师妹,劳师妹随我来一趟。”
宗主?解离尘?
露凝看了看还有一半距离的奉君殿,不动声色地重复:“宗主寻我?”
“是,还请师妹行动快一些,不要让宗主久等。”
男弟子说完转身在前面带路,露凝看了看,没动。
“这位师兄,你走反了。”她指了指身后,“那边才是奉君殿。”
男弟子转回头笑着说:“宗主此刻不在那里,所以才让我来叫师妹,师妹快来吧。”
他一直在催露凝,露凝却不为所动。
“宗主若找我,定不会假人之手。”露凝冷静道,“我还是先去奉君殿看看的好。”
她转身就走,脚步极快,男弟子见此面色一冷,正要出手,忽然心口一痛。
他冷汗直冒,心知是秘药发作了,顾不上追露凝,捂着胸口逃到一处隐秘的地方,翻出一块荷叶形状的玉牌,朝里面注入灵力,忍痛忍得汗如雨下。
玉牌终于亮起的时候,他猛地松了口气,也不等那边开口,快速说道:“君上,求君上赐药!”
玉牌那头缓缓送来一个慵懒的声音:“赐药?没用的人有什么资格拿解药?”
“……我,我在做了!”男弟子疼得浑身颤抖,“宗主寻了一女弟子随侍九州大会,还要教她殒天剑法,我易了容见过她,她一夜之间从练气到了筑基,肯定是习了殒天剑法的缘故,她如今修为尚不如我高,我就在诸天宗内,随时可以找到她,一旦我能让她为君上所用,之后如何对付宗主都是可以的……”
话说到这里他实在忍不住了,开始满地打滚:“求君上赐药!”
玉牌那边的声音终于带了些兴趣,但还是没立刻告知他解药在何处,只漫不经心道:“你们男人就是下贱,一天到晚只知道往女子身上找办法,若真有本事,何不亲自去离州君身边一探究竟?呵,说起来,你们若不是觉得女子软弱可欺,也不会中了本君的毒,要为本君做事了。”
“好痛……”
“罢了。”冷笑声响起,“你最好能真的寻到离州君的错处,否则这解药也能成催命的毒药。”
“那解药就在……”
她正要说出解药的位置,忽然听不到玉牌这头的呼痛声了。
她立刻警惕起来,屏息而听,很快在一片寂静中听到那个久违了的清冷声音。
“玉璇玑子”
……果然是他。
是解离尘!
他发现了!
玉璇玑连呼吸都放得更轻,额头冷汗直冒。
解离尘扫了扫已经没有气息的男弟子,抬手撤掉他脸上的易容阵法,看到的不是熟悉的脸,这弟子地位应该不高,看衣服制式是灵剑长老座下的。
“参加九州大会要下生死状。”解离尘漫不经心地说着。
玉璇玑脸色一变。
解离尘后面的话简短而令她万分恐惧。
“交代好后事。”
语毕的一瞬,远在玉州的玉璇玑手中玉牌瞬间崩毁,她身边数名婢女吓得惊叫出声,玉璇玑亦是脸色苍白,重重靠在椅背上。
“……解离尘!你这个疯子,你才要准备后事!”
被人咒骂的解离尘此刻已经先露凝一步回到奉君殿,装作什么都没做的样子迎接她。
纸傀儡远远看见一身黑金冷清高贵的主人,立刻飘起来飞过去,好像树叶那样旋转着落到他掌心。
解离尘看着它:“可有好好照顾她。”
纸傀儡摇晃身体:“可好了可好了!”
露凝憋着一口气瞅了一眼那纸傀儡,解离尘见她这模样就知道了:“你能听懂它的话了。”
露凝闷闷点头。
解离尘正要说什么,忽听她道:“我有一个问题。”
他微微偏头,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样子。
光看他现在风轻云淡,近乎温柔的模样,是真的想象不出他刚刚解决过背叛的弟子,还给堂堂一州之君判了死刑。
露凝背着手走上来,仰头看了一会他的脸,慢慢说:“傀儡的生命是怎么来的?”
“是主人的灵力与一部分神魂之力。”
解离尘一个完全自己摸索修炼成九州第一人的存在,此刻像极了九州专业授课长老。
“附注在傀儡上的神魂之力越多,它的行动便越自如,越接近真人。”
“哦。”露凝阖了阖眼,“既是主人的神魂之力,那是不是说明,傀儡的心思是与主人相通,彼此相像,拥有默契的?”
解离尘:“……”
好像知道她要说什么了。
果然,她很快道:“所以它这样活泼,是不是说明,你心里有时也是这个样子?”
“不可能。”解离尘当即否认。
否认得太快,太肯定,倒给了人欲盖弥彰的感觉。
露凝看着他,眼睛里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这种笑意是轻松的,是自他犯错以来,她第一次这样对他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