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立红见瞒不下去了,别开眼说:“是恶性肿瘤。”
她脑袋像被敲了一棍,嗡嗡的疼,“什么时候?”
“八月份查出来的,当时是三期,你妈以为还能治,化疗了几次,突然转了四期。”
八月份。
那么久了。
周兮辞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为什么,为什么瞒着我?”
如果不是这次意外,她要到什么时候才知道徐慈英生病的事?她怎么那么笨,徐慈英说什么就信什么。
如果她再细心一点。
如果她对徐慈英的关心再多一点,是不是就能早点发现她生病了?
可惜。
这世上并没有如果。
周兮辞像是终于意识到这一点,一瞬间,心脏像是被人紧紧攥在手里,强烈地窒息感将她束缚在寒冷的冬日里。
她捂着心口蹲在地上,无声哭了起来。
作者有话说:
注:“我和我骄傲的倔强。我在风中大声地唱。这一次为自己疯狂。”五月天《倔强》
第51章
我跑不动了
周兮辞比想象中更快接受了徐慈英生病的现实, 她擦干眼泪,跟着秦立红去了楼上的病房。
徐慈英是情绪激动引起的晕厥,身上没上什么监测仪器, 只是戴着氧气罩,呼吸声很轻。
周兮辞走过去,蹲在床边碰了碰她压在被子外的手,很小心地握起来贴在脸侧喊了声:“妈。”
那是极轻极低,极其小心翼翼的一声。
站在窗边的陈临戈心里一酸,红着眼眶挪开了视线。
窗外风雪纷飞,来势看着要比往年汹涌许多。
徐慈英一直没醒, 秦立红就坐在一旁说起了这阵子的事,“你妈妈这病查出来之后,她怕你跟着担心就让我们先瞒着你,原本是打算等治疗到一个阶段再跟你说,只是没想到会转移。”
周兮辞垂着眼, “我爸知道这事吗?”
“知道, 那天在医院我就跟他说了, 你妈住院这一阵子也都是他跟我轮换着在医院照料,他也听你妈的话去找了新的工作,谁知道他这个不争气的, 竟然又跑去赌了。”说到这里, 秦立红是又气又骂,“他前阵子说工厂有事,我跟你妈都没往心里去, 要不是今天撞上, 我们还一直被蒙在鼓里。”
周国成是什么样的人, 周兮辞再了解不过, “报警吧。”
“可你爸毕竟是赌博,万一警察把你爸抓进去……”
“抓进去也总比被赌场的人找到打断一条腿强,下午我就去警局报案。”周兮辞松开徐慈英的手,小心放进被子里,抬头看向秦立红,“小秦阿姨,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你妈都没跟我客气,你就不要跟我客气了。”秦立红说:“你该上学上学,该训练训练,你妈这里有我。”
周兮辞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在病房坐了会,徐慈英的主治医生何谓从外面走了进来。
他看到病房里多出的两个人,走过去翻了翻床头的单子,才问:“这是徐姐的女儿?”
秦立红应道:“是啊,今年读高三了,之前一直在学校。”
何谓点点头,在单子上写了几笔又放了回去,也没多说什么,“行,有什么情况你们再叫我。”
“好,谢谢何医生啊。”
“没事。”何谓走出去没多久,听见身后跟来的脚步声,回头看见来人,神情并未有太多意外,“跟我来吧。”
周兮辞跟上去,进了何谓的办公室。
“你先坐。”何谓坐到办公桌后,摘下眼镜擦了擦又戴回去,温声问道:“你想问什么?”
周兮辞其实也很乱,对于恶性肿瘤她了解的不多,上网能搜到的内容有限,徐慈英到底是什么情况,她也不是很清楚,甚至连问都不知道从哪里问起。
她揉揉脸,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长呼了口气问:“我想知道我妈的病情现在怎么样了。”
何谓看着她,叹了声气:“说实话,情况不是很乐观,你妈妈发现的时间虽然不算特别晚,但扩散速度比一般人要快,目前癌细胞已经从子宫转移扩散至盆腔内,常规的手术治疗已经没有什么用了,化疗、放疗、靶向治疗这些手段只能清除一部分扩散的癌细胞,但远达不到根治的效果。”
“不能根治……”周兮辞感觉心口像压着一块石头,压得她喘不过来气,“那我妈……”
她没勇气再问下去,何谓像是猜出她没说出口的问题,委婉道:“有时间,就多陪陪她吧。”
听到这句话,周兮辞没有想象中的失控与崩溃,只是静静坐在那儿,一言不发地掉着眼泪。
何谓无声叹息,将桌上的纸巾盒推了过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周兮辞胡乱抹了抹脸,站起身对着何谓深深鞠了一躬,“谢谢何医生。”
何谓想安慰也无从开口,生死有命,这不是一句话就能抹去的伤痛。
周兮辞走出办公室,手扶着墙边的横杆,像是抓着一根救命稻草,力气大到指尖都在发白。
有人忽然靠近。
她被搂进一个温暖的怀抱里,鼻息间的暖意烘得她鼻子一酸,干涩的眼眶发胀,但没有再掉眼泪下来。
周兮辞脸埋在他颈间,手紧紧揪着他的外套,从喉咙里挤出一声:“哥。”
陈临戈眼眶一热,滚了滚喉结,扭头呼出一口热气,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哥在这儿,不怕。”
周兮辞闭着眼,呼吸很沉,也没有哭,只是安静地靠在陈临戈怀里缓了一会,像是给自己充电续上更多的能量。
良久后,她才松开手从他怀里退开,声音还有些低哑,“我妈醒了吗?”
“还没有。”陈临戈碰了碰她发红的眼角,“小秦阿姨让我们回家拿些厚衣服,你不是要去警局报警,顺路一起过去?”
“好。”
离开医院之前,周兮辞又回病房看了一眼徐慈英,走过去掖掖被角,跟秦立红打了声招呼才走。
外面雪下得很大。
“你在这儿等我,我去买把伞。”住院部一楼后面有家生活超市,陈临戈走进去,“老板,拿把伞。”
老板从懒人椅上站起来,放下手机去里面货架翻了翻,找出一把长黑伞放在柜台上,“八十。”
陈临戈掏钱的动作一顿,“没有别的了吗?”
“这质量好,能抗风的。”老板见他坚持要看看别的,又进去里面找出几把格子伞,伞面的颜色有些一言难尽,“这你给四十就行了。”
“就这个。”陈临戈付了钱,拿起其中一把走了出去。
周兮辞一直站在门口没挪过位置,肩上和发间都落了些雪,陈临戈拿手拍了拍,“怎么不在里面等?”
“人来人往的,我站里面碍事。”周兮辞看着他把伞撑开,一阵无语:“陈临戈。”
“嗯?”
“你审美倒退了啊。”周兮辞有些抗拒站在伞下,“这颜色,你不觉得跟那什么很像吗?”
“没别的了。”陈临戈揽着她的肩膀走下台阶,“将就一下,到大门口我们就打车。”
“说起来,你好像还欠我把伞。”周兮辞侧头看他,“你是不是忘了?”
“那这个给你。”陈临戈把伞往她面前一递。
“我不要啊,这太丑了。”周兮辞将伞把推远,半边肩膀都在伞外,陈临戈又不动声色把伞偏了回来。
一早上都在下雪,路上交通也变得堵塞,原本十几分钟的车程硬生生开了半个多小时。
周兮辞还穿着秦立红的外套,下车后,半张脸都埋在衣领里,埋头走了一段路,在单元楼门口和那几个追债的人迎面撞上。
她跺了跺脚,没什么语气地说:“我也联系不上我爸,你就算在这里等上十天半个月也没用。”
为首的那个神情有些惊讶:“你不知道?你爸回来了,一见到我们就跑,现在就在楼上,你最好上去劝劝他,再不开——”
没等他话说完,周兮辞已经跑进楼里不见踪影,她一口气上了六楼,楼道处还有被砸烂的凳子。
周国成在里把门反锁了,钥匙根本转不动,周兮辞“哐哐”拍着门板:“开门。”
“小辞?”周国成没立马开门,大概是站到了门旁,声音很响亮:“你是不是跟他们一伙上来的,我知道你早就看不惯我了。”
“开门,我没跟他们一起,你再不开,我就找人上来撬锁了。”周兮辞从地上捡了根凳子腿。
门一开,她就朝着周国成砸了过去,“你怎么不去死!”
周国成胳膊被砸了一棍,下意识想跟她动手,拳头举起来又放了下去,“你有什么资格说我!”
“我是没资格,但你干的是人事吗?”周兮辞看着他,气得手都在发抖,“我妈还生着病,你怎么能怎么敢还去赌?你还有良心吗?!”
“我没良心?!我要没良心我早就不管你们了!”周国成吼道:“你妈化疗一次要多少钱你知道吗!她为了你放弃去大医院看病你又知道吗!你都不知道!你问我为什么要去赌?我不去赌她连住院治疗的钱都不够!她就只能等死!”
周国成吼完的一瞬间,周兮辞在恍惚里觉得自己像是掉进了冰窟窿里,手上的木棍在无意识间掉在地上,发出的声响将她惊醒。
她已经没有力气再哭了,只感到一阵很强烈的无力感,一字一句都说得很艰难:“我妈为了我放弃去大医院治疗?”
周国成看到她手上的一抹红色,到嘴边的话又换了,“四期了,就算是华佗在世也没用,去不去都一样。”
周兮辞张嘴想说什么,可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转身从家里走了出去。
她也没有走远,只是坐在门口的台阶上,脑袋垂得很低,手上在流着什么,一滴一滴。
陈临戈跑上楼时,看到她脚边的一滩血迹,眉心重重一跳,“你跟你爸动手了?”
她没有说话。
陈临戈顾不上太多,快步上完最后几级台阶,站在门外往屋里看了眼,看到周国成好好地坐在那里才松了口气。
他走到她面前蹲下来,抓起她受伤的手检查了一下,“手怎么弄伤了?”
周兮辞也盯着破皮的那块,像是已经感知不到痛意,没所谓地说:“挂到凳腿上的钉子了。”
陈临戈察觉到她情绪的变化,没有再多问,语气带着安抚:“我先带你去诊所处理一下伤口,晚点回医院打破伤风。”
周兮辞由着他将自己拉起来,很轻地喊了一声:“哥。”
陈临戈牵着她没受伤的那只手,低声问:“怎么了?
“我好累啊,你能背我吗?”周兮辞看着他,没什么力气地说:“我跑不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