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误会竟陵王……不,你误会太子殿下了,他并不是我们从前想的那样……”谢王臣道。他想说李放并不是以前他们所以为的那般权欲熏心,只为与广陵王争权夺利,他想说李放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能将这破碎的山河重新粘合。可是在李昶那仿佛失去灵魂的躯壳之前,他的一切说辞都没有任何意义。
而“太子殿下”四个字,更是触动了李昶敏感的神经。
“呵,谢大公子是想说他李放品性高洁、并不贪慕权势,可是如今成为太子的人又是谁呢?”李昶冷笑道:“如今谢老爷子死了,谢之棠也离开了,你们谢家和我再也没有任何关系,你走吧。”
谢王臣知道如今的李昶无论如何也无法接受自己的话,他叹了一口气道:“如论王爷您会不会接受我,我都不会离开。你说的不错,我确实是奉太子之命而来。我接到的命令是在竟陵援军赶到之前,帮助王爷守住庐阳城。根据陛下颁布的诏令,太子殿下有权接掌庐阳军务。我持太子谕令而来,即使是王爷你也无权要求我离开。”
李昶不愿多看他一眼,淡淡道:“随便你。”
第157章 利益交换
孟春已过, 正是江南莺飞草长之时,甫历大战的淮南城却毫无春意。半个月之前还热闹繁华的城池如今已经变成了一片焦土。广陵大军撤退之时,放火烧毁了来不及带走的所有东西, 大半城郭沦于火海之中。当地富室豪贾早已携钱财逃往他处,剩下的不过是些家中别无余财的普通人。他们或被北梁军屠杀而死,或沦为奴隶。萼绿华在淮南城大肆搜刮,所得亦有限, 完全不足以弥补军中粮食亏空。她命人沿淮江两岸四处搜刮存粮, 以至于激起各地的反抗。这些民变虽然都被一一镇压下去,却也大大延缓了北梁大军继续南下的脚步。
淮南城的城墙之前在炮火中受损, 萼绿华入城之后已经征调民夫,紧急修葺了一番。但为了防止流民作乱,淮南城的城门大部分时候是关着的。
这一日入夜之后,淮南城门却轰然大开,几道黑色骑影在夜色的掩护之下消无声息地到了城下,北梁军在淮南战场的最高指挥者萼绿华竟然在城门口亲自迎接。
萼绿华身着一袭紫色缠枝牡丹花绫纱裙, 云髻高耸, 黛眉轻挑, 朱唇明艳,显得艳丽又高贵,与之前一身戎装、杀伐果断的女将军判若两人。她望着马背上的那道挺拔人影, 轻轻敛衽为礼:“王爷一路风霜, 甚是辛苦。绿华已备好晚宴, 为王爷接风洗尘。”
她轻轻地朝慕容青莲伸出手, 在她身后, 一辆青骢马拉着的宝盖香车停在道旁。
慕容青莲目光深沉:“带路吧——”他仿佛没有看到那只纤纤柔荑, 胯/下坐骑向前两步, 便已越过萼绿华,行在前面。
萼绿华脸色僵硬,深吸了一口气,道:“王爷不如下马,与我共乘如何?”
慕容青莲回过头,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道:“皇后,你我之间,又何必拘于儿女情态呢。”
他说完便催马向前,身后从属亦紧随其后,只将萼绿华一人抛在后面。萼绿华脸色微微有些苍白,但是她不愿于人前失态,径自上了马车。片刻之后,马车之中发出一道冷声:“回郡守府。”
自稷都那回她私自对卓小星出手之后,慕容青莲便对她态度大变。虽然表面上对她仍是一如既往的信任,把东线军务彻底放手交她指挥,甚至为了防止军中有人不听号令,连龙渊剑都交给她保管。可是在私下,他却始终吝于给她一丝温情。每次在她靠近之时,总是会提醒她,他们之间不过是合作的关系。
诚然,按照约定,琅嬛胜地与慕容青莲确实只是合作。在慕容青莲一统江山之后,她萼绿华便可母仪天下,成为一国之后。而琅嬛胜地亦可拿到西北数十座矿山的开采权、铸币权以及种种常人难以想象的特权,以将这样一个大多数时候神隐于江湖的门派传承下去。可是当初她选择慕容青莲,却并非仅仅因为他是一个适合的合作对象。
这位北梁的淮北王有着觊觎巅峰的野心、坚韧的意志,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经常不择手段,在萼绿华看来,这才是成为乱世之君不可或缺的素质。而这样的男人才值得她的喜欢与征服。
虽然这个男人心里仍然记挂着别的女人,但她也毫不气馁。慕容青莲还不知道西北局面已变化至此,而她已经从琅嬛胜地的情报渠道得知:卓小星已经解决了柔然与魔教两大问题为了李放,她早晚会从凉州城挥师向东。届时,慕容青莲自然会知晓,那个女人已经成为他一统江山的一大障碍。而自己不负众望为他攻下淮南城,则是帮他在问鼎天下的路上迈出了好大一步。感情和野心,他会如何选择,还不清楚吗?当初慕容青莲不也为了龙渊剑放弃过卓小星吗?
郡守府的接风宴精彩纷呈,原来是淮南城教坊司的女乐们来不及出逃,眼下打扮得花团锦簇,吹拉弹唱,载歌载舞,成为酒宴上的一道道风景。
慕容青莲却无心欣赏,他心不在焉地望着右手边空无一人的座位,唤来一位琅嬛胜地的女弟子,问道:“萼绿华人呢?”
女弟子恭敬地行了礼,答道:“回禀王爷,大师姐说身体不适,已经先回房休息了。大师姐说王爷若是有事,可以明日再去找她……”
慕容青莲面色一沉,萼绿华此举分明是报复他之前在城门口将她撂下的行为。他心底无由来地感觉不爽,怒眉一扬道:“她在哪里,我现在就要见她——”
女弟子哪敢冒犯,况且萼绿华也交代若是慕容青莲找她,也不必认真阻拦。不一会,女弟子便带着慕容青莲来到萼绿华卧室门外。
纱帐之内,萼绿华正在对镜理妆,她此刻身着一袭浅紫色薄丝衫,襟口绣着一朵粉色牡丹,服帖地绽放在她饱满的胸前。高耸的云髻正松松垮垮的垂落下来,落在两额之前,显出一种丰熟慵懒的美。
她听到响动,却并未回头:“今日已夜深了,王爷可有要事?”
慕容青莲冷声道:“萼绿华,你别以为打下了淮南便可以在本王面前居功。本王听说,在淮南一战中,你那个好师妹将龙渊剑失落阵前,为李昶所得,可有此事?”
萼绿华淡淡道:“原来王爷半夜来此是为了兴师问罪,我听说李昶得剑之后并未派人将此剑送往金陵,此刻龙渊剑仍在他之手。只需攻下庐阳,我自然能为王爷重新夺回此剑。比起龙渊剑,我认为还有两件事才是王爷当下需要关心的。”
慕容青莲怒色稍敛:“什么事?”他已接掌北梁大权,但尚未登基便仓促南征,亦未来得及整合慕容傲的所有遗产,在情报方面经常需要仰仗琅嬛胜地。况且他连日赶路,探马不及来报。
萼绿华道:“王爷恐怕已经很久没有关于西北的消息了吧。”
“西北?”他上一次得到西北的消息是在大约一个月前,柔然大军西近,凉州刺史陈兆亮派人向周边各郡求援。那时他对此颇为担心,但很快便得到卓家军重现雪岭关,与柔然彼此僵持的消息。
他心想,柔然大军实力不俗,殊为可虑。而闾丘明月更是一只连他都未能识破的老狐狸,没想到他真正的身份竟然是柔然皇子。幸亏有鸣沙寨这一群二愣子在前面顶着,不至于腹背受敌。
让卓家军与柔然彼此消耗,倒是正称他的心意。等他收拾完了东南这边,自然便要腾出手好好安定西北。
才过去一个月,西北的局势又能有什么变化?
难道卓家军只是虚有其表,连一个月都无法守住,柔然已经长驱直入了不成。那卓小星……
不,如今的卓小星实力不俗,就算卓家军全军覆没,她也应该不会有事才对。
他心下稍安,萼绿华冷哼一声道:“就在七日之前,柔然大将百里不生在誓师大会比武之时误杀柔然可汗郁久闾·伊哈,随后畏罪自尽。柔然各部大乱,彼此征战不休,被卓家军一一击败。战后,鸣沙寨与闾丘明月在野狼原达成协定,闾丘明月带着柔然大军北撤,立誓有生之年不再向南征伐。”
慕容青莲一愕:“什么?”柔然可汗与柔然大将军竟然在同一天死亡,此事当真蹊跷。
萼绿华到:“听说誓师大会当晚,卓小星也在现场,恐怕柔然可汗与百里不生之死都与她脱不了干系。而且她如今已就任凉州城主,南北江湖六十四门派亦尊她为盟主。如今,她已下令封锁西北消息,不许外传。我猜测她接下来会有大动作,极有可能会挥师东进,兵锋所向,恐怕便是稷都了。”
慕容青莲心下一沉,当年卓家军仅凭十万人便能拒柔然于关外,更是将人数远胜于己的幽州铁骑打得落花流水。他去年初带龙渊剑进入瀚海,亦曾亲见那只影子军的傲然战力。他接近卓小星,未必没有将这支骑兵收入囊中之意。只可惜,卓小星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之后便拒他于千里之外,也让他的希望彻底落空。而此刻,这十万大军亦成为他后方大患,不禁懊恼万分。
萼绿华继续道:“西北遥远,即使卓小星率军南下,至少亦需一个月的时间。眼下还有另一件迫在眉睫之事,三日之前,南周嘉平帝已正式诏令天下,封皇长子李放为太子,统筹东西二府军务,以抵御我军攻势。”
慕容青莲双目之中精光一闪,高大的身躯一时定住了,半响吐出一口浊气,缓缓道:“终归是你……我早知是你,这天下的战场终归是你和我,也只能是你和我——”
自蜀山初遇,他便已预感到,李放将会是他此生最大的对手。只可惜,之前几次逼杀都未能得手,而眼下亦将成为自己前进路上的最大障碍。不过这并未让他气馁,越是强大的对手,便越有战胜的价值。
“王爷之前在西线拖住竟陵王二十万精兵,便是为了让东线军速战速决,早日攻克淮南、庐阳一线,之后自居巢湖水道顺江而下,攻克金陵。王爷虽率轻骑星夜驰骋赶到淮南,但如今李放身为南周太子,受命整顿庐阳军务,势必会率竟陵军东进。”萼绿华轻轻一笑:“如今我们大军悬于淮南,西北局势尚未分明,不知王爷会作何决断呢?”
慕容青莲轻踱数步,凝眉道:“明日卯时,大军进发,务必在五日之内攻下庐阳城。”竟陵军多为步兵,江淮一带正逢雨季,道路泥泞难行,五日之内势必难以增援庐阳。一旦大军占据庐阳,将二十多万广陵军彻底打散,便可南望金陵。届时即使竟陵军与卓家军上下夹击,他慕容青莲又有何惧呢?
萼绿华轻轻拍手道:“王爷所想与我相同。只是庐阳城城防较之淮南城更为坚固,如果没有琅嬛胜地的火炮相助,想要在五日之内攻破淮南城,只怕是痴人说梦。”
“王爷,如今是你需要我萼绿华,而不是我萼绿华需要你。”
她将藕白色的纱帘拂开,一股淡淡的香味在夜风中飘送,那香味是极冷的,却又让人感到微微的热,更带着一丝丝的魅惑。
慕容青莲这才发现,眼前的萼绿华竟然只穿着亵衣。她此刻已经卸下浓妆,亦仿佛卸下了白日里的骄傲与冷艳,显得慵懒而妩媚,摇曳生情。
她赤着双足,一步一步走到慕容青莲面前,直到两人几乎贴在一起才停下。
她望着慕容青莲,将雪白而修长的脖子送到他的眼前,轻轻勾住他的肩膀,柔声道:“王爷是聪明人,应该知道怎么做才是明智的选择——”
慕容青莲只觉呼吸轻轻一颤,眼神也变得迷蒙起来,粗着声音道:“你想要什么?”
萼绿华柔声道:“很简单,我想要一个孩子。我希望王爷您一统天下之后,您立下的储君也能看到王爷登上至高宝座的那一天,我想这个要求应该是在我们的协议范围之内吧。”
一瞬间,萼绿华只觉得慕容青莲迷蒙的眼睛突然变得锐利无比,眼神雪亮得让人不敢逼视,她知道自己无疑是碰到了他最为骄傲的逆鳞,却始终高昂着头颅,一步也不后退。
良久,她感觉到慕容青莲的手揽上了她的腰肢,将她横放在床榻之上。
“如你所愿。”她听到他说。
第158章 以血为祭
庐阳城。
谢王臣正指挥着士兵们将新制好的弓/弩、火油、滚木等守城兵器搬上城楼。这几日春雨一直淅淅沥沥, 按理说北梁应该不会挑这个时候用兵,但不知为何,他心中总有一股不祥的预感。
自从他到了庐阳城之后, 便持新上任太子李放的谕令接掌了庐阳城的防务,广陵王李昶对此不置可否。不过好在他之前本就是广陵军中的第二号人物,与军中将领与府中幕僚们也大多相熟,不少人甚至是他一手提拔上来的。虽然他如今奉的是李放之令, 但圣旨既下, 广陵王本人也无所谓,大家便心安理得地接受了他的指挥, 偶尔也开上两句无伤大雅的玩笑,说他眼光不错,倒是因祸得福,攀上高枝了。谢王臣也只是笑笑,并不多言。
谢之棠离开庐阳之时,为了表示与广陵王彻底切割, 谢家往庐阳的物资输送基本停滞, 连带着其他几个大商号亦不敢往庐阳城运送物资, 庐阳城物资短缺,军心动荡,民心惶惶。
谢王臣主政之后, 但凡庐阳有什么需要, 便直接找谢家在庐阳的大掌柜。出乎意料地, 谢家并未拒绝他的要求。在这之后, 源自南周各地的种种物资便源源不断地进入这座大城, 军民之心也慢慢安定下来。
广陵军虽然没有竟陵军那般精锐, 但多年以来的装备给养都要大大好于竟陵军, 而今大家亦知道南周生死存亡尽系此战,每日巡防,不敢有丝毫懈怠。如果这场雨继续下个几天,琅嬛胜地的火炮无法使用,他一定可以坚守庐阳城直到李放增援的那一日。如今他最为担心的,除了雨停,便是李昶本人了。
从他接手庐阳防务之后,李昶便不再出门,不再关心南北战况,甚至连军营都未曾踏足一步,每日只在书房看书。他命人收集关于大周建朝以来各种名将的野史杂记,送到他的书房以供消遣。在没有人的时候,他常常一个人望着壁上的龙渊剑出神。看起来失去太子之位后,广陵王李昶便认命了一般,将自己幽闭起来,只等李放前来接手东府职权。
谢王臣也曾几次上门,想要开导于他。李放并非嗜杀之人,就算将来继位,也必不会清算,他还是可以好好当一个闲散的王爷,颐养天年。可每次他一提到李放,李昶便拔剑和他动手,他既不好伤了李昶,也不想经受龙渊剑那强大的剑意,就算他有金钟罩在身也吃不消,只好落荒而逃。想着多看看书也能怡情养性,谢王臣也就随他去了。
可是,到第五日,他最为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连绵了数日之久的春雨突然停了。
虽然道路泥泞,但在天光乍出的那一瞬,数十万北梁大军就出现在庐阳城的地平线。大军如潮水一般汹涌而至,锣鼓咚咚,军号齐鸣,马蹄震天,轰如雷响,无数军士发出山洪海啸般的呐喊,整个庐阳城连同大地都颤抖起来。
谢王臣脸色发白,这样的攻势,在他数年的军旅生涯中亦是见所未见,他真的能坚持到李放率军赶到的那一天吗?
北梁大军兵临庐阳城下,先做了几次试探性的攻击。谢王臣早有准备,连弩齐发,配合火油,将敌人的大军隔绝在护城河之外。北梁大军旋即便撤出了弓/弩的射程。不久后轰然一声,一个巨大的火球从北梁军阵中飞出,穿越护城河,落在城墙之上,炸裂开来,火光四起。城墙裂开一个巨大的缺角,不少士兵被火灼伤。
轰然之声四处响起,无数的火球接二连三地落在城墙之上。不知道北梁军中有多少火炮,竟能同时发射如此之多的炮弹。庐阳城墙在轰鸣声中摇摇欲坠。
守城长官冒着烟尘,摸到谢王臣身侧,惶然问道:“谢少傅,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谢王臣心中亦是一片绝望,他所能做的事情已经都做了,可是如今敌人并不靠近,只在远处发炮,他所准备的城防物资全然用不上。想要扼制敌人火力,唯有大军出城与敌人野战一途,可是面对两倍于已的攻城大军,还是名震天下的幽州骑兵,出城不过是一条死路,而坚守不出还能死得更慢一些。
难道真的要如李放所说,放弃庐阳,屯水师于居巢湖口,退守长江防线吗?那样的话,江北的大片土地和无数百姓将彻底沦于敌手。庐阳乃是大城,人口更是数倍于淮南,一旦失守,后果不堪设想。一时之间,他心乱如麻。
就在他难以决断之时,却见城门忽然大开,一道银白色骑影绝尘而出,在他身后,无数的南周士兵列阵而出,向北梁大军扑了过去。
那道背影竟是如此熟悉!以至于谢王臣连呼吸都差点停滞。
闭门数天未曾外出、亦不曾过问军务的李昶竟然在这个要命的关头带着大军出城,谢王臣气得差点要吐血三升。
他急匆匆地下楼,却正对着一道不太熟悉的人影,从马背翻身而下。
杜龄山看到他,哭丧着脸,道:“谢,谢,谢……”
看着眼前的温润脸庞,他似乎才意识道眼前的谢家公子换人了,不再是他所熟悉的谢之棠,一时不知该如何称呼。
“你还是叫我谢少傅就行。”谢王臣道。
“谢少傅,广陵王率军出城了。北梁军来势汹汹,王爷此举无异于自杀啊,谢少傅,你可一定要救救王爷啊……”杜龄山抱着谢王臣的腿大声嚎哭道。淮南城没了,谢之棠本来承诺给他大好前途,结果半路跑了,杜龄山只能紧抱李昶的大腿。要是李昶也没了,他杜龄山的官身只怕便真没了。这位谢少傅虽然是太子的亲信,但听说以前也是广陵王的属下,应该不会见死不救吧。
谢王臣心中正恼怒,大声斥责道:“你身为王爷的亲信,怎么不拦着他啊?”
杜龄山一把鼻涕一把泪道:“下官倒是想拦,但拦不住啊。如今太子殿下尚未来到庐阳,广陵王名义上仍然是广陵军的最高指挥。他调动大军随他出城抵抗,又有谁敢阻拦……而且,你不知道广陵王的那个样子,好像是疯了一般……”
谢王臣没好气道:“李昶是个疯子,难道石鹏、庒明汉、潘顺、王达开几位广陵军大将也都疯了不成,竟然同意率军跟他一起出城……”他神色一凝,道:“不对,我昨日去见王爷之时,他明明还很正常,你怎么会说他疯了,究竟是怎么回事?”
“半个时辰之前,王爷突然冲入军营,让大军随他出城迎战北梁大军。本来王达开将军进言说要询问谢少傅你的意思,不料广陵王当场翻脸,以不尊军令为由将他当场格杀,其余之人又有谁敢多嘴,而且……而且广陵王拿着龙渊剑,杀气腾腾的,几位将军便说‘反正出城也是要死,城破也是要死,不如追随广陵王,殉国而死,也算轰轰烈烈……’,广陵王拿着那把龙渊剑,哈哈大笑道:‘本王岂会一败再败?本王手中这柄宝剑正是有着号令王权之称的天下第一神剑,本王一剑便可挡兵十万,嘿嘿嘿嘿,今日就让你们看看本王如何带你们反败为胜……’”
杜龄山脸皱成一团,道:“谢少傅,龙渊剑再神也不过是一把剑而已,又如何能挡兵十万,广陵王不是疯了又是如何?”
谢王臣浑身猛地一震,他倒是想起太多关于龙渊剑的传说了。在大周一朝,确实有过好几次龙渊剑一剑挡兵十万的故事,只是事涉隐秘,并未录于正史,而且已经是数十载之前的往事了。如今龙渊剑闻名于江湖,为众人所熟知,只因为它是中州大侠卓天来的佩剑,而曾经身为谢家继承人的谢王臣却知道一些不闻于正史的秘密。
龙渊剑作为王权之剑,曾经数次随镇国侯府出征,这些一剑挡兵十万的故事都出现在卓家,而这些动用过龙渊剑的卓家家主都在盛年夭亡。
这些事情他谢王臣知道,而李昶身为南周皇子,只怕知道得比他更为清楚。
他抓住杜龄山的肩膀,表情狰狞道:“你这几天跟在王爷的身边,我不在的时候,他都干了什么?还说过什么话,有什么异常举动,你都一一给我复述出来,快——”
杜龄山被他的样子吓了一跳,但亦知道事关紧要,连忙道:“这几日王爷只在书房看书,也没有什么奇怪的举动。对了,好像是在昨天下午,王爷看书看得好好的,突然哈哈大笑,笑得很是恐怖,说龙渊剑的最大秘密在于血,又说什么龙渊剑是以鲜血传承什么的。这句话没头没尾的,下官琢磨了半天也没琢磨出啥意思,只以为王爷是魔怔了……”
“还有吗?”谢王臣问道。
杜龄山又想了想道:“是了,王爷这几日似乎睡得不太安稳,睡觉经常说梦话……”
“他睡梦之中都说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