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陆探也幽幽转醒, 墨黑色的眼瞳外布满血丝,看上去十分疲惫。
    唐卡扶住陆探起身,嘴里还念叨着:老大老大老大老大老大!看见你没事真是太好了呜呜呜呜呜呜呜。
    一醒来就被一群苍蝇围住的感觉并不好受, 陆探闭了闭酸痛的眼睛,再睁眼时,一杯热茶便出现在眼前。
    顺着手看过去,端着茶的是依依。
    唐卡没能得到老大的回复,甚至连眼神都被别人分了去,他也看向依依,厌厌的道:干嘛呢,你们不是一个物种,同道殊途啊不,殊途同归啊!
    好像发现哪里还是不对,不是,人鬼情未了啊?!
    陆探被这家伙气的有点想骂人,抵了热茶,身子一跃便从床上起来。
    动了动身子,好像哪里都正常了,没有再感觉不舒服的地方。
    必须得快点回去看看身体。陆探开门见山道:你就是仁艺吧,你知道怎么从这里出去吗?
    依依将茶放在桌面上,又恢复成了之前端坐在椅子上的样子。
    慕新觉的眼神朝着陆探那边看了看,虚虚合着眼,也没再说话。
    周围陷入了死寂,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这里的活物像是只有他一个。
    但看见唐卡依旧是那幅慌张中带着坚定,坚定中又裹着害怕的模样,他收回了心神。
    依依这头也开口了。
    只不过说的故事听起来有几分悲凉。
    我是仁艺,家在双桥镇板石村,也就是我们现在踏着的这片土地。我的家庭很富裕,家里三代都是地主,到爹爹这里依旧有些挥霍不完的钱财。
    爹爹和爷爷他们不一样,他并不认为女子无才便是德。爹爹从小就让我上私塾,让我读书,成年后还送我出国留学。
    知道的东西越多,我便深知知识是能够改变命运的。我帮助爹爹创立了东厂,将土地变为高楼,让我家成为这片地域的佼佼者。
    但,好景不长。
    包办出去的工程因为包工头的偷工减料导致质量并不过关,仁艺发现后便及时止损,并没有对外销售。
    但却没想到有一天顾家的小弟爬上高楼,从天台一处缝隙中摔下。
    三岁孩童身碎的模样历历在目,一时间,仁艺家竟成为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当你过得比别人好太多时,收到的红眼便更多了。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谁也不知道顾家小儿是如何通过那些警戒线爬上天台的,但是谁都知道这个冤大头仁艺家做定了。
    仁艺家的房子没人敢住了,原本买定了的顾客纷纷要求退钱,甚至还在高楼上张起横幅。
    爹爹最注重名声,这件事的舆论让他几乎苍老了许多岁,母亲也陪着爹爹一齐擦眼泪。
    于是她去找了顾家。
    接见她的人是顾海一,顾家长子,为人风趣幽默,温柔至极。
    顾海一并没有埋怨她,而是温柔地牵过她的手,告诉她不要担心,这其中一定是有误会。
    然而外界的人却听不见这当事人的声音,还是选择一味地伤害。
    直到顾海一提出,要用婚约堵上那些人的嘴。
    我答应了,依依捏着衣袖,像之前一样,但我在结婚之前便被杀害等我再次有意识时,就已经在这里了。
    仁艺小姐在想起自己的过往后还能保持这样的神志,慕新觉淡淡道,看起来真的是生前善事做的多,变成邪祟了还能保持端庄样子。
    唐卡弱弱道:这件事听着真有点嗯,有下午黄金档电视剧的那味了。
    瞥见依依不善的眼神,千言万语化成一句话:所以我们要怎么样才能出去?
    依依皱了皱眉,艰难的回应道:应该是,找到凶手,帮我了却心愿就能出去吧。这个结界是我的家,大抵会是我布下的。
    没错,每个邪祟徘徊的地方大多是与自己生前有所联系的地方。
    比如藏在柜子里的奥利,尚且存活在易平村的木童子,还有之前在地铁里搞事情的艾可他们都曾待在自己生前的地方,并且画地为牢,对外界人十分抵抗。
    如果不小心误入了,那么便只能化解其中的恩怨,解开这个牢。
    如果解不开,便会成为其中的养分,被这些邪祟吃抹干净。
    见到依依如此配合,一向被灌输邪祟有害论的慕新觉还是有点不放心:你怎么就能确定是你布下的结界?万一是另一个你呢?之前和我打斗的那个你看起来比你强很多。
    邪祟中也会有双生子,常常是一阴一阳。属阴的鬼气重,怨气更加强横;属阳的人气中,鬼气弱一些,平常人分辨不出它到底是人是鬼。
    这回依依不说话了。
    而一旁一直没有开口的陆探,此时也明白了之前是发生了什么事。
    虽然不知道这位小姐为何替他做掩护,但别人给了机会就要抓住,给了台阶就要记得下。
    陆探披上大衣,理了理衣袖便道:我觉得凶手应该不是顾海一至少弄成现在这个情况的凶手不是顾海一,是陈骁。
    一听见这名,依依如同当头一棒,思绪立刻被打散,回来时脑海里拼成了一个男人的脸。
    陈骁陈骁对了,他很反对我的婚事,并且之前也有三番五次的纠缠我。
    话说到这里便弱了下来:但他是个好人。
    好人不好人的,见到了不就知道了?
    陆探收好身上仅剩的一些符箓,之前被捉弄的种种依稀浮上心头,幻象接着幻象让他陷入十分被动的局面。
    不得不说,让他一次又一次的被至亲之人伤害,这可真是一个恶毒心肠的人才能想出的法子。
    别让我逮着你。
    陆探转头就对慕新觉道:表弟,来开扇门?
    另一边。
    陈骁抱着仁艺的躯壳就往早已备好的地方转移。
    不得不说,刚刚那少女事后虐杀阿海的样子让他震惊许久,连勘察的工作都没有做到位。
    陆探早已与那两人会面,甚至已经打算来抓他了,而促成这局面的人,正是他怀中女子的灵魂。
    仁艺,你真的不乖。陈骁看着怀中女子紧闭着的眼,眼底闪过一抹偏执,你救他们做什么,要不是我反应的快,说不定那女人就觉得你坏了她的事,要加害与你了。
    不过没事。
    那少女在双手沾满鲜血后便开口说要去清理,离开地下室后,他便寻了机会跑了出来。
    一个天师,一个净,还有一个浑身上下都是鬼气的男人。
    这三个人无论我抓到哪一个都足够让你复活了。
    陈骁脚底的步伐变得更快了,一连串越过几扇门,当见到最为熟悉的房间时,他停了下来。
    这里曾经是仁艺家的客房,是他唯一住过一晚上的地方。那时候的仁艺还是个糯米团子,一声一声的哥哥让遭受家暴离家出走的他只觉得心都要化了。
    他把布局变得和之前一样,眼底的执念不加掩饰的流露出来。
    仁艺,你待在这里,我去去就回。
    当见到那少女一点一点捏碎阿海的骨头,一寸一寸撕掉裹在躯干外部的皮肉时,陈骁便知道,这次要求与他合作的紫发少女,不是个好惹的主。
    当初依照她的说法,果然是召开了几个期望值高的人类,但这人类到底是她要用,还是真的打算分给他的仁艺,那就不得而知了。
    为了防止内讧
    先下手为强更好。
    这里是陈骁的地盘,他认为自己的胜算极高。但当他刚刚走到门口,打算推开门走出房间时,明明他进门前布了结界的房门,就这样从外面被推开了。
    门一直是向外开的。
    于是门应声倒下。
    门外高跟鞋的声音一下一下地撞在他的心上,不知是什么时候跟上来的少女正一脸诡异的看着他,手上还带着没洗干净的血迹。
    呀,你跑这么快做什么?
    少女痴痴地笑了声,目光隐约落在了他身后的仁艺身上。
    我找不到洗手间,想着回来问问你,却没想到你跑的还挺快我,有这么恐怖吗?
    第35章 故人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只见少女一步一步踏入房间, 带着周身干净的气味慢慢靠近他,墨色的眸子里满是戏谑。
    陈骁却莫名觉得恐惧:你你怎么过来的?
    他刚刚,明明是动了结界的力量, 特意对自己路过的地方施了幻术,想要跟上来本就是一件难事。
    陈骁这下明白了这少女绝不是普通的邪祟, 她周身气味干净, 内里却充斥着最浓重的鬼气。
    天使的脸庞魔鬼的内心, 明明是个不好惹的主, 可他偏偏选择与她合作。
    当时她说自己知道几个期望值高的人类,要求他改造这片游乐园,变成狂欢的场所。
    他同意了, 因为她看起来很弱,即使翻天了也翻不出几朵浪花来,要是交易不对劲, 那么他可以及时止损, 甚至可以杀掉她。
    他以为自己是螳螂,却没想到自己是螳螂眼中的黄雀。
    这头, 少女只是笑着,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反而问道:你觉得那里面最帅的那个男人怎么样?
    她指的自然是陆探。
    陈骁知道,少女看上去是一副无所谓的模样,但在面对那位年纪轻轻却能拥有强大力量的男人时,却总能露出耐人寻味的表情。
    像是找好了猎物。
    陈骁别过头, 干巴巴道:他挺好的。
    那我把他变成我的同伴, 你说这是不是锦上添花的事?
    少女换了个姿势,脆弱的脖颈与心脏露在显眼处,不过我先和你说好哦, 另外两人随便你处置,但是那位,你得给我留下。
    是啊陈骁目光躲闪,手心里悄悄浮现出一根钉子,不过这件事,等你死了再说吧!
    陈骁甩手过去,只见那用黑雾凝结成的长钉就这样伴着破空的气势往少女的心口飞去。少女却勾起唇角,朱红的唇画被成美丽的形状。
    陈骁心道,要是这钉子打在少女的心口,那少女便必死无疑。
    但微笑还没有攀上脸庞便僵在了心底,就仿佛一阵大的吸引力将那脆弱的感情摔在坚硬的金刚石上。
    陈骁眼睁睁地看着少女不知怎样看清了他的动作,侧了侧身就避开了要害。
    钉子被打在左肩上。
    少女穿着的白衫一瞬间被打湿,黑雾侵蚀着肩头的皮肤,猩红的血液从内里流了出来,一路向下,挂在她细嫩的手指尖。
    你怎么
    陈骁心里喊道,她怎么不完全躲过去?她刚刚的动作,是完全可以躲过去的!!!
    明明伤害到了少女,他却只感觉到了灭顶的伤害。
    突如其来的压力从少女的身上传来,陈骁只觉得自己是面对着的是一位怨气极重的邪祟,他下意识地过头,望向一脸安详躺在丸子床上的仁艺。
    他不该冲动的
    别看啦,甜腻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听不出虚弱的声音一字一句道,你的女孩交给我,不过,你该走了哦。
    陈骁一下子扑在了地面上,后背的巨大冲击力让他以一个极为狼狈的姿势在地面上趴了几秒,反应过来他是被推了一把后,便满脸狰狞地转过头去。
    入目一片泥泞,和他专门定时打扫的房屋截然不同。墙上挂着的画看起来十分熟悉,那是仁艺的父亲从一位商人那买来,送给最爱的女儿的生日礼物。
    这里不是他为仁艺准备的客房。
    背后也没有少女的影子。
    迷茫与慌乱包裹住了他,突然的情景转换让他无所适从。再次转回头来,想要望见仁艺的眸子里却映入了男人的脸。
    声音也是熟悉的:呦,冤家路窄啊,这不是小陈吗?
    陆探见陈骁的出场方式极为独特,倒是饶有兴趣地在他身边走了一圈:还没过年呢,拜什么大礼?
    一路走来,唐卡他们也知道了陈骁的便是小陈。以及除过那些幻象的事,陈骁在走廊里与陆探的交锋的事也被后者简略地讲了几句。
    唐卡添油加醋:见到你以前的队友是慌张了吗?见我们像傻子一样被你耍是不是很开心啊?
    进入鬼屋的他们也都想起了任何一个自己经历过的事。
    依依站在较远的地方,投过来的目光却是不忍,但她也没有上前来,只是默默地站在原地。
    只有慕新觉皱了皱眉,抬手往刚刚陈骁飞出来的墙壁上摸去。
    是实心的。
    就算邪祟的力量是多么强大,智商是多么的起伏不定,但它们也是明白什么叫做正确的出场方式。
    慕新觉握紧剑把,做出防范姿势:可能有人在追他,都注意安全。
    于是便在四周落了符,施了咒,虚无的金光将他们围起来,与其说是个保护罩,不如说这是一个小型监.狱。
    陆探蹲下.身子,他慢条斯理地理了理袖口,莞尔一笑:这不是你的地盘吗,在自己的地盘被人追,说出去多丢人呐。你说说,是不是有人在追你?
    陈骁的目光却早已定在依依身上,他咬咬牙道:仁艺,你过来,离他们远一些!
    身子却在要起来的一瞬间被按了下去,一张符箓像是一座大山坐在他的背上。
    当初他是个什么样的姿势趴在地上,现在便还是什么样的姿势。
    身体里的力量不知为何在慢慢消逝着,之前被少女碰过的后背隐隐发烫。
    陈骁突然觉得似乎哪里开始变得不对劲了,他身体里的怨气开始慢慢消逝。
    只听陆探笑道:当英雄要有英雄的样子,你看看你现在是个什么狼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