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探明真相
郁非带着一行人来到那个偏远的小山村。九月的阳光暖暖地照在章秀青的身上,她的心里却一阵阵发寒。
前世谢明非说过的话在耳边回放:“我家在河南省a县一个偏僻的小山村里,那里到处都是山,整个村庄的房子都是用石头垒起来的,山上到处都是杜鹃花,春天开花的时候好看极了……我家住在山脚下,门前有两棵树,一颗是枣树,还有一棵是梨树……我从小在山里长大,走山路我最拿手了,就算闭着眼睛我也不会迷路,有一次我独自上山采蘑菇,发现了一棵野生的枸杞树,就把它挖出来移到了自家的院子里…………离我家不远的地方,有一条弯弯曲曲的小溪,溪水清澈见底,溪底牛羊的粪便积了厚厚的一层,可是我们却要用这个水洗衣服、做饭、喂牲畜,否则便要渴死……”
除了第一句话不相符合,其余的全部对得上。如果说这些都是巧合,未免也太巧了。
据说世上最高明的骗子,一百句话里只有一句是假话,另外的九十九句全是真话,遇到这样的骗子,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的人都会上当受骗。
章秀青在沈安林身上吃过大亏,以为自己已经修练成了火眼金睛,直到这时候才知道,她高估了自己,也低估了谢明非。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便迅速生根发芽,章秀青猛然想起谢明非出事那一天,她原本是想宅在家里做家务的,可是谢成非非要去爬山,婆婆便发话,让他们夫妻俩带他到附近的山上去玩。
到了山那边,明明有好走的山路,可是谢成非非要走崎岖的小路,结果越走越荒凉,半天遇不到一个游客。就在她第七次开口“原路返还”时,几个手持木棍的蒙面人忽然从树林里钻了出来,其中一人还高举木棍,朝她迎头打来。
她吓得魂飞魄散,大声喊救命。谢明非拉着她的手在山间飞奔,她担心谢成非的安危,尽管怕得要死,仍然说道:“我放开我,我自己跑,你去拉你弟弟……”
谢明非反而拉得更紧了:“他自己会跑的,我们不用管他……”
谢明非走惯山路,如果他不管章秀青的死活,自己独自逃生,逃脱的机会还是很大的,可他不肯丢下章秀青,没过多久,就被他们一帮人给追上了。
章秀青出生在苏南,很少爬山,累得上气不接下山,哭着说道:“明非,你别管我了,你快跑吧!”
谢明非回过头来,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咬了咬牙,松开了手,可是他并没有逃走,反而拦在路中央:“秀青,你快跑,我拦住他们……”
“不,我不走……”
“不要让我发火,快走!”
一名个子高大的蒙面子操着一口外地口音的普通话说道:“你们一个都跑不了……”
谢明非脸上露出恨意,使劲地推她:“你快走啊,要不然,我做鬼都不会原谅你!”
章秀青被他推了个趔趄,在他的催促下,一边哭,一边往前飞奔。
山路崎岖难走,也不知奔了多久,她被人从后面袭击,头部受伤晕迷。
待到她醒来,已经是一星期之后,谢明非已经火化成灰,婆婆将他临终时的遗言告诉了她:“好好活着,照顾成非长大成人……”
前世她信以为真,可是现在,她却不确定了,这真的是谢明非的临终遗言吗?
这一天正赶上村主任的父亲出殡,许多沾亲带故的男女老少都来为他送行,章秀青等人混在看热闹的人群中,李红妹站在她边上指点:“站在你对面那位穿黄衬衫、黑裤子,手里抱着个小孩的妇女是谢小弟的大姐谢招娣,左边那位岁数稍微小一点的是二姐谢来娣,右边穿着红衬衫、黑裤子的是三姐谢带娣,挺着个大肚子的是四姐谢盼娣,拿着棵花生逗小孩那位是五姐谢思娣……”
到底是一个爹妈生的,五姐妹长得很像,尤其是谢思娣,跟谢明非长得几乎一模一样,不知情的人看了,多半会误以为他们是双胞胎。果然听到李红妹说道:“一星期前郁非和吴志荣到这个村子里收购皮子,恰巧遇到谢思娣,经过多方打听,这才确定你们在上海遇到的谢明非就是这五姐妹的弟弟,真名叫做谢小弟,小学毕业就跟着亲戚学木匠手艺,过年才会回家……”
李红妹拉着章秀青往东走了十来步,指着斜对面几名围在一起聊天的男子说道:“这是谢家的五连襟,个子最高的那名男子是谢小弟的大姐夫,两鬓有白头发的是二姐夫,背有些驼的是三姐夫,光膀那个是四姐夫,眼角有条刀疤的是五姐夫……”
其他人也就罢了,那名眼角有疤痕的男子即将化成灰,章秀青也能认出来,因为他就是绑架谢成非的蒙面男子之一。
前世谢明非死后没多久,谢成非在放学途中离奇失踪,当时她正在公司里参加年度会议,接到了婆婆发来的短信:“秀青,你赶紧回家,出事了……”她连忙走出会议室,打电话问究竟出了什么事?婆婆却一个劲地哭,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她连忙赶回家中,婆婆坐在地上,哭得差点晕过去,她安慰了好一会才得知,谢成非被人绑架了:“呜呜……秀青,都怪我……你早上出门的时候跟我说今天公司开会,让我去学校接成非,可我感冒发烧了,没有去学校接他,结果……呜呜呜……他被绑架了……”
章秀青大惊失色:“你怎么知道他被绑架了?”
“我刚才接到了一个男人打来的电话,说成非在他们的手里,呜呜呜……限我在三天之内准备二十万现金赎人,还警告我不许报警,否则就等着给他收尸……”
她吓得脸色煞白,连忙打电话给班主任,班主任说谢成非早就回家了。此时已经是晚上八点钟,往常这个时候,谢成非早就到家了。
就在她慌得手足无措时,绑匪的电话又打来了,除了催她们快去准备钱,还让她们听了谢成非的声音,以此证明谢成非真的在他们手中:“妈、妈……我害怕……嫂子,求求你救救我……”
随即电话被掐断,章秀青连忙回拨过去,只听到了一串冰冷的提示音:“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经过反复考虑,章秀青决定报警,可是婆婆死活不让:“不行,不能报警,我已经死了一个儿子,只剩下成非了,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叫我怎么活得下去?我知道二十万不是个小数目,可是你别忘了,明非是为了救你而死的,他临死前还拜托你照顾成非长大成人,如果你还有良心的话,就照那些绑匪的话去做,除非你不想救成非!”
“妈,我怎么可能不救成非?你冷静点,听我说,二十万我还是拿得出来的,可是那些绑匪的话也不能全信,万一收了钱却不肯放人怎么办?再说成非刚被他们抓去没多久,及时报警的话,说不定今天晚上就能救出来……”
“都说了不许报警,你偏要报警,是不是存心想要害死成非?”婆婆指着她的鼻子破口大骂:“你个扫帚星、害人精,明非娶了你真是倒了八辈子大霉,你害死他还不算数,如今还要让他死不瞑目,早知道你是这样的人,我绝对不会同意你进我们谢家的门……结婚这么多年,连蛋都没有生一个,亏我还对你这么好,你对得起我吗?你对得起拿命救你的明非吗?”
章秀青终究没有拗过婆婆,次日上午,她跑了好几家银行,凑足二十万现金,然后叫了一辆计程车,孤身前往绑匪指点的地点。
下车后没多久,她的手机就响了。绑匪操着一口乡音浓厚的普通话,要她将钱放在路边的垃圾桶里,然后离开这里。
绝口不提谢成非。
章秀青顿时就慌了:“那我弟弟吗?”
绑匪漫不在乎地说道:“你放一百个心,我们收到钱,会将你的弟弟放回去的,你回家去等吧……”
章秀青一百个不放心,意外随时都会发生,谁知道他们收了钱,会不会翻脸不认人?便大着胆子,跟这个绑匪讨价还价:“那你们先放人,只要他平安到家,我马上就把包里的钱给你们。”
“那可不行,谁知道你带的是真钞还是□□?万一我们放了人,却收到一包□□,岂不是白辛苦一场?”
“我对天发誓,我带来的绝对是真钞,你们要是不放心的话,可以派个人过来检验。”
“我们赶时间,没空陪你玩。”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章秀青不由得急了:“那大家互让一步,一手交钱,一手交人好吗?”
绑匪依旧一口回绝。
自己只是一名弱女子,孤身一人来到这个人生地不熟的荒郊野外,打也打不过,逃也逃不了,章秀青实在想不通他有什么好忌惮的,不由得起了疑心:“那能不能让我弟弟说句话?我想听听他的声音。”
绑匪敷衍道:“我们的人已经放了他,他现在已经在回家的路途中了。”
前一刻还一步不让,非得要先收钱再放人,后一刻竟然告诉她,人已经放了,章秀青又不是三岁小孩,哪里会相信?“那我们再等等,等他平安到家,我立刻把钱给你们。”
……
扯皮了十分多钟后,绑匪终于不耐烦了,厉声喝道:“我再重复最后一遍,把钱放下,然后给老子滚蛋,要不然老子宰了你弟弟!”
章秀青将包背在身上,转身就跑。
跑了没多远,一辆面包车在她身边停下,从车上下来两名蒙面男子,其中一名绑匪满头白发,另一名绑匪眼角有条刀疤。
章秀青到现在都还记得,那名眼角有疤痕的男子一把抢过包包,顺手将她推倒在地上,还狠狠地踢了她一脚:“你个臭女人、贱货......”
章秀青死死地盯着斜对面那几名聊得正欢的男子,一步一步向他们走去,不一会儿就走到他们面前。几个人停止交谈,转过头来看她,目露不解之色。
章秀青从口袋里掏出一张五块钱的纸币,自己都佩服自己,竟然还能笑得出来:“刚才我被一个臭男人骂了,我心里很不痛快,想要骂回来,可我的噪门没他大,你们能不能帮我个忙?”
五个人面面相觑,有白头发那个问道:“你要我们怎么帮你?”
章秀青说道:“你们帮我骂一句话就行,就骂‘你个臭男人、贱货!’好了,谁骂得凶,这张钱就归谁。”
☆、第81章 业报来了
在房价动辄上万一平方的年代,五块钱不够吃一碗阳春面,不够买一条小内裤,不够看一场好电影,不够孩子买玩具,即便丢在大街上,恐怕也有一大半的人不愿意弯腰去捡。可是在物质生活还不富裕的八十年代中期,五块钱是一笔不小的钱财,可以吃一百支赤豆棒冰或者二十碗阳春面,可以买三十斤优质大米或者一件花衬衫,可以割六斤多的猪肉或者两斤牛肉,还可以买一整条大前门香烟……
他们这是走了什么运,会遇到这样的好事,五名男子顿时两眼放光。背有些驼的男子又惊又喜,不确定地问道:“你说的是真的?没有骗我们?”
“当然是真的,千真万确……”章秀青甩了甩手里的钱,反问道:“你们是不是不愿意帮我?那行,我去找别人帮忙!”
眼看到手的鸭子要飞,五连襟全都慌了,将章秀青团团围住,七嘴八舌地问道:“你要我们帮你骂谁?”
章秀青伸手胡乱指了一个方向:“诺,就是他!”
五名男子生怕她反悔,立刻对着她手指的方向,一个接一个地骂道:“你个臭男人、贱货!”
声音有高有低,有粗有细,夹杂着浓厚的乡音。不出所料,前面四个都不是,只有最后一名男子,无论腔调还是声音,都和记忆中相似。
章秀青知道不可能一模一样,因为前世当她听到这个声音的时候,对方已经人到中年,而现在他还年轻,看上去只有二十多岁的样子,骂人时中气十足,语速也稍有些快,但章秀青确定,前世将她推打在地上踢打,并骂她“你个臭女人、贱货”的男子就是此人。
至此,章秀青基本已经确定,谢家五连襟就是前世“杀死”谢明非,“绑架”谢成非,并抢走她二十万现金的凶徒。
阳光暖洋洋地照在身上,她的心里却一片苍凉。
要认出一个人是谁,只有跟他不熟悉的人才会去看他的脸,一旦此人把脸遮住,不熟悉的人基本上都认不出他是谁。
尽管这五个人在作案时全都蒙住了脸,但章秀青相信,谢明非作为他们的小舅子,认出来的可能性非常大,更何况,他们当时还开口讲了话,那些话全都带着浓重的乡音,章秀青不相信谢明非会听不出来,他为什么不吭声?
换而言之,即便谢明非许多年不曾回家,辩认不出这五个蒙面人是他的姐夫,可谢明非脸上既没蒙面,也没长痘,他五个姐夫不可能会认不出他是谁,下手时应该会有分寸,不可能将他打死。
可奇怪的是,她活着,他却死了,然后婆婆三天两头哭诉谢明非,害得她一直活在内疚与自责中走不出来。
俗话说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前世她在山上被人袭击,整整晕迷了一个星期,清醒过来后,见到的只是一只长方形的骨灰盒,听到的只是婆婆转告的遗言。或许有人会说,“即便某某某化成灰,我也能认出他来!”但是说实话,在现实生活中,仅凭一双肉眼,要透视进骨灰盒,且辩别出这是哪一个人的骨灰,这种可能性为零。
还有那天谢成非的表现也很可疑,他说不想他哥哥在地下缺衣少食,也不希望他妈妈睹物思人、伤了身体,便自作主张,将谢明非穿过的衣服、用过的东西一起火化了......是心虚,还是另有隐情?
如果说谢明非的死是一个局,那么布局人是谁?目的何在?最重要的是,谢明非在其中究竟扮演了一个什么样的角色?他是知情者,还是受害者?
章秀青永远都不会忘记,那一天,他们被五个手持木棍的蒙面人团团围住,谢成非不知道去了哪里(如今想来,他应该是任务完成,自己躲开了吧!)四周一个游客都没有,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她吓得手足无措,谢明非的手心里也全都是汗水,可他既没有像电视里演的那样,在她最需要他的时候,露出真面目,并致她于死地。也没有假戏真做,丢下她独自逃生,而是放开她的手,催她快走,还拼命阻拦,不让那些人追赶她。
如果说他在演戏,那他的演技未免也太高超了,足可以去拿奥斯卡金像奖。
章秀青前世曾经被同事安利过一本侦探推理小说,男主角是一位名侦探,在推理案子时经常会说这样一句话:“谁是最大的受益者,谁就是凶手!”
按照这个理论推断,她婆婆的嫌疑无疑是最大的,因为愧疚,前世她在临死前,将一套价值高达三百多万的房子送给了老无所依的婆婆。
这套房子地理位置很好,是邵氏集团旗下房产公司开发的房产,内部员工购买优惠百分之五,中层以上干部购买优惠百分之十,章秀青那时候已经爬到经理的位置,自然不会错过这个机会,付了百分之三十的首付,余下的申请银行贷款。
房子买下来时,她还没有跟谢明非结婚,因此房产证上只有她的名字,但是她死的时候,银行贷款已经全部还清。
既然绑架谢成非的人是他的姐夫,搞不好他根本就没有死,搞不好这也是她婆婆设下的局,否则那些绑匪怎么会知道她有二十万银行存款,既没有多要一块,也没有少要一分?
所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为了钱,有的人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更何况,她那套房子是楼中楼,市值高达三百多万,对于从小过惯了苦日子的婆婆来说,无疑是一笔巨款。
若非谢明非为了“救她而死”,若非她有负谢明非“临终所托”,没有照顾好谢成非,害得他被“绑架撕票”,从而愧疚万分,她怎么也不会将全部财产留给婆婆,怎么也要给自己的亲生父母留一部分......
章秀青紧紧地握住拳头,恨得牙眦欲裂,眼眶里溢满了泪水。
五连襟互相对视了一眼,心里均有些怪异的感觉,但是怪在哪里,却又说不上来。
因为章秀青说骂得凶的人才能拿到钱,因此五人全都卯足了劲开骂,周围的人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全都转过头来看他们,有些人甚至还围了过来。
相对来言,生活在山里的人比生活在其他地方的人彪悍,邵寒看着那五名将章秀青团团围住的彪形大汉,心里焦急万分,却又不敢露出异色,只能混在人群中,慢慢靠近。
沈健华心里也很着急,对吴志荣等人使了个眼色,要他们做好打架的准备,一旦事情失控,即刻冲上去救人。
不知不觉,已经泪流满面,章秀青用手背擦去泪水,将五块钱递给光着膀子的男子。
拿到钱的人喜出望外,没拿到钱的人眼热不已,未老头先白的男子问道:“是哪个杂碎骂你?要不要我们帮你去打他一顿?”
章秀青摇了摇头,下意识地向邵寒走去。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几名男子也不好意思拉拉扯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位败家的娘们离开。
邵寒松了一口气,立刻拉着章秀青坐上通往这里的唯一交通工具——牛车。郁非、张小森紧随其后坐了上去。而沈健华夫妻俩则和阿林七、吴志荣坐到了另一辆牛车上。
两辆牛车一前一后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