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默半晌,虞期却是问了一个让祈晏猝不及防的问题:“晏儿觉得,她对你可是真心?”
    语中的‘她’,指的自然是微生澜。
    “妻主对我很好。”祈晏只怔忪一刹,就十分肯定地回答。
    虞期深望了祈晏一眼,他的儿子并未正面回答他的问题……
    “祈歆瑜当年对我也很好。”话音刚落,虞期就见祈晏微变了面色。
    虞家世代为官,曾也是皇城中名门之一。如祈晏的外祖母虞奚沉,身太尉之职,手上更握有景帝亲予的半枚兵符。
    当年还未当上左相的祈歆瑜便是看中了这点,千方百计、挖空心思求娶虞家长子。
    许以正君之位只能说是情理之中,但其承诺不纳夫侍,且被几度回绝仍锲而不舍……确实是让虞奚沉看到了她的诚意,终于在再次询问虞期的意见后点头应下这门亲事。
    但这在虞家没落之后么……虞期微带讽意地勾起嘴角。
    “虞家的权印既已交予你,我不会干涉你使用它的方式。可晏儿若不能肯定那人的真心,就该懂得有所保留才是。”人心是最不可掌控之物,一如他从未料想到祈晏的心神会为微生澜所俘获占去一般。
    “……不好让妻主落单太久,孩儿先退下了。”对虞期的话不置可否,祈晏待其颔首后就自行推转轮椅。
    而他们谈论的人此时正遇上个不大不小的麻烦。
    微生澜其实也没走到离庭院多远的地方,为免祈晏难找,她还事先与门外的侍者说了去向。
    不过这都能碰上事。
    “你、你怎么就让开了!”祈御埋怨地瞪了微生澜一眼。
    祈御当然知道眼前的女子是谁,这人来府中下聘之日,他还在远处看过一眼。
    微生澜在扶他站起来后就即刻收回了她的手,甚至还向后退了两步。
    听人传他的四弟在昭王府有多受宠,他还当微生澜是个怜香惜玉之人。现下一观,是个不解风情之人还差不多。
    然片刻后,祈御发现这端华妍丽的女子倏忽对他微弯起眉眼,原本静若止水的眸中也泛□□点涟漪……
    不,不是对他。
    祈御方才反应过来,微生澜已越过他向后方走去。
    “聊完了?”倒是比她预想的要快得多。
    祈晏先‘嗯’了一声,随即平淡地对祈御略微颔首。
    “四弟对兄长我好生冷淡。”祈御几不可闻地轻哼了哼,面上带笑,说出来的话却暗含指责之意。
    然祈晏并不作答,依然神色淡淡。
    微生澜直觉祈晏不喜……或者能说是有些厌恶这一男子。虽不明原因,但并不影响她选择站在自家夫郎这边。
    祈御不留痕迹地继续说着祈晏的种种错处,见微生澜愈发蹙紧了眉,他唇边的笑意就更深了几分。
    但很快这笑容就僵在脸上,因为他发现自己竟是说不出话了。
    “我们回王府。”微生澜全然无视祈御惊惶求助的神色,只目光柔和地望着轮椅上的人。
    待坐到马车上时,祈晏就被揽靠在微生澜身上。几经犹豫,他终是开了口:“刚才……”为什么和祈御在一起?
    微生澜等了半晌仍不见下文,以为他是想问刚才祈御的异状,便温言解释道:“只是以气劲点了他一个时辰的哑穴而已。”
    见祈晏仍低着头不说话,微生澜只好斟酌着问:“晏儿是觉得我过分了?”
    诚然女子是不该对男子动手的,可要她由着人在她面前对祈晏明嘲暗讽……光是这么想着,就已让微生澜眸中笑意消去泰半。
    发觉祈晏在听了她的问话后有一瞬间的细微颤抖,微生澜不由得更加放轻了声音:“……晏儿?”
    祈晏闻言又颤抖了一下,甚至不由自主地有些瘫软了身体。幸而是被微生澜揽着,他才不至于从车厢座上跌落。
    不过是换了个称呼,就能让自家夫郎有这么大反应?
    微生澜尚沉浸在这一疑问中,倏忽近距离对上一双黑黝的眸子。
    “……”微生澜用指尖摩挲了下自己的唇,上面似还残留有刚刚传来的温软触感。
    美人献吻这种事就这么在她的走神中过去了,真是稍稍有些不满意。
    微生澜于是靠近到祈晏耳旁又再低唤一声,见那白净的耳垂迅速染上绯红之色,她还故意凑过去吻了吻。
    祈晏哪受得住这个……何况这揽着他的人动作已不仅是简单的吻。祈晏能清楚地感觉到那柔软的舌在他耳廓上滑了一圈,轻易濡湿了那处,耳垂也随即被含入一个湿热的地方。
    “呜……”此时无论是虞期之前所说的话或是他刚才想问的事,祈晏都已无暇思考。甚至于就算知道这是在马车之内,他还是拒绝不了这人对他的任何亲近动作。
    趁怀中之人仍失神之际,微生澜便把一直踟蹰着是否送出的玉佩戴到他的白皙脖颈上。
    刚接触时感受到的一丝凉意让祈晏蓦地回过神来,反射性地将那贴于他肌肤上的物件拾起端看。
    “……猫?”还是只在蜷缩着休憩的小猫,也不知是何人能有这般神乎其技的雕刻技艺,竟能使之灵动似活物。
    微生澜掩饰性地轻咳出声:“你若是不喜欢……”
    “喜欢。”祈晏动作迅捷地把玉佩收纳于衣襟之下,抬头望着微生澜时的眸光极亮。
    他看了这人九年,不觉间入眼入心……眼中的人行事向来进退有度、谦和守礼,对待男子的态度上虽会多几分体贴,但也都尽数严谨地保持着该有的距离。
    绝不是像对待他这般亲昵。
    且不说在世人眼里,他总归不过是个身有残疾的废人……再论及身份,这人分明该是防备他都来不及,遑论娶他为正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