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太傅府时,府外竟有十几名禁卫军在守候。月桐与石奋登上马车后,月桐拉起车帘向外张望。
“外公,你平日入宫也有禁卫军护行吗?”
石奋的眉头紧锁,脸色沉凝。
月桐第一次步入未央宫,在一众宫人的引领下,步向前殿。石奋郑重地叮嘱她要垂首而行,在殿上,除非陛下问话,绝不可轻言一句。月桐唯唯允诺。
“你就是昭武月桐?”
“臣女正是。”
“抬起头来!”
月桐抬起头,看向殿前的龙椅上正襟端坐一位四十来岁的男子。他轮廓分明,英气摄人,剑眸目光如炬,面容不怒而威。月桐暗念:这就是汉朝的皇帝,果真是气派非凡。
再看向两旁,太子刘启席坐右边,刘莫寒席坐他之下,左边竟然坐着一个二十来岁气度不凡的匈奴人,看衣着打扮,应该是名匈奴王爷,匈奴人身后坐另一个匈奴人因长满了胡须,看不清长相。
文帝看见月桐,双眸一紧,忍不住轻唤了声:“石妍。”
月桐愣了愣,脱口而出:“石妍是先母,臣女名为月桐。陛下认识母后?”
文帝淡然中透出隐隐的哀伤:“那已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二十多年前一别,竟是此生永别。”
仅仅惆怅了片刻,文帝回过神,目光中的哀恸消逝,面容恢复淡漠凌人:“想当初你母后原要入宫为妃,没想到阴差阳错,她去了月氏。朕虽与你母后无缘,但与你却是有缘。”
月桐怔住了。
“当初朕曾与你母后说过,若今生不能娶她为妃,就会视她如妹。你既是她的女儿,朕想册封你为公主。”
月桐大愕,怔怔道:“陛下,我已经是大月氏公主,这大汉公主就……”
文帝冷哼:“大月氏岂能与大汉相比。传旨,册封太子太傅石奋外孙女昭武月桐为,邀月公主。”
月桐万般不解,石奋暗中推了她一下,才俯身与石奋一起谢恩。
文帝郑重向那匈奴王爷道:“左谷蠡王,朕自登基以来,与老上单于一向兄友弟恭。十二年前永和公主嫁于单于,可惜三年前离世,朕深感单于思念公主之意,却实不忍单于过于痛心,特赐邀月公主于老上单于为妃,以表朕慰藉之意。”
刘启看向月桐,目光震动。
石奋惊震得全身发抖,俯身颤声道:“陛下,月桐是老臣唯一的外孙女,十日后便是她的大婚之日,求陛下开恩!”
文帝重拍龙椅,嗔怒道:“石奋,二十二年前你因石妍之事,抗旨不遵。我念你对朝廷有功,不追究。如今你又要抗旨吗?”
石奋颤抖悲恸道:“老臣,老臣,不敢。”
左谷蠡王向文帝重揖道:“本王代单于谢陛下美意。单于得邀月公主如此美貌妃子,必然心甚欢喜。”
“我不会嫁给老上。”月桐骤然喧叫而起。
文帝眉头紧锁:“你说什么?”
“陛下,老上杀我父王母后,毁我月氏,与我有血海深仇。我就算是死也不会嫁给这个魔头。”
文帝重拍龙案,怒喝:“放肆!”
月桐毫无惧色地昂首直视文帝:“陛下,我乃大月氏公主,只有大月氏国君才能为我赐婚。请陛下收回成命。”
文帝脸色沉凝地注视月桐半晌:“你果真是石妍的女儿,不仅模样长得像,连倔强的脾气也一样。”
月桐俯身哀求:“陛下,我十日后就要与鸣月庄少庄主萧逸之大婚。夫君曾说陛下会送来贺礼。陛下既然成全了夫君与我的婚事,恳求陛下收回成命。”
文帝冷漠道:“你是大月氏公主,也是太傅的外孙女。朕要赐婚的是被册封为邀月公主的太傅外孙女。如果邀月公主抗旨不遵,便是株连九族的大罪,太傅府上下远近千余口人都会被株连。”
月桐猛地抬头,凄厉地直视文帝,在他一言定生死的威严中,身子禁不住簌簌直抖。
“朕给你一天时间好好想想,你到底是大月氏公主,还是邀月公主?”
月桐跪爬向前,悲泣道:“陛下,我已是萧少庄主的娘子,求陛下册封他人为邀月公主,陛下不可强夺人-妻。”
文帝冷寒道:“你是想把鸣月庄也一并株连吗?”
月桐心头巨震,绝望地凝视文帝。她的目光掠过刘启,急忙向他跪去,悲咽道:“殿下成全之意月桐此生感激。殿下,请你求陛下开恩,成全我与夫君。”
对上她渴求的目光,刘启眉目拧结,沉默不语。
月桐万念俱灰地软倒在地,失声痛哭:“老天爷,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早知如此,四年前你为何不让我与父王母后死在昭武城。我千辛万苦从月氏逃过匈奴的追杀来到大汉,你为什么让大汉皇帝把我送去给匈奴凌-辱?我到底做错什么?你是不是在恼怒拿不到我的命。你来拿,你来拿,我不反抗就是。求你不要让我死在匈奴。”
刘启双眸涌起一阵紧痛,他站起向文帝作揖道:“父王,昭武月桐与萧逸之虽尚未大婚,却已实为人妇,实不宜赐婚于单于,恳请父王另选公主赐婚。”
左谷蠡王举揖道:“单于要的女子正是昭武月桐,而非其他公主。”
月桐灼烈的目光射向左谷蠡王,凛然道:“单于要我?他就不怕我一刀把他给杀了。”
左谷蠡王脸色煞变,怒喝道:“大胆。”
月桐狠狠地凝望他,斩钉截铁地道:“你回去告诉你的单于,要娶我,就小心自己的脑袋。”
左谷蠡王拍案而起:“你放肆!”突然,他身后的人拉了拉他的衣袍,左谷蠡王闷哼一声坐下。
文帝看向月桐,肃然道:“昭武月桐,明日朕的圣旨会在太傅府宣读,你自己好好想清楚,接还是不接?”说完站起,拂袖而去。
月桐呆若木鸡地看着文帝离去的身影,泪帘渐渐地模糊了眼前的一切。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未央宫,仿佛留下来的,只是一个躯壳。
“月儿!”一声熟悉的呼唤把她远离的魂魄猛然拉回,她迷惘地张望,一张熟悉的却又焦急的面容就在前方不远处。
“逸哥哥!”月桐急步向萧逸之奔去。
几个卫兵急忙拦住她的去路:“陛下有令,任何人等不可接近公主。”
萧逸之焦急得心快要蹦出胸腔:“月儿,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左谷蠡王缓步走来,狡笑道:“萧少庄主,你的大婚无需再办了。你们的皇帝已把月桐公主赐给了单于。”
他的话如雷灌顶。萧逸之惊呆一瞬,狂吼:“你胡说!”
左谷蠡王哈哈大笑:“你去问问你的皇帝就知道本王是不是胡说。单于找了月桐公主这么久,最终还是让大汉皇帝把她送来,真是天命所归,哈哈哈!”
月桐怒不可遏,冷不防地拔出前面卫兵的配刀,用尽全力向左谷蠡王掷去。左谷蠡王大惊,闪身避来,刀从他的身边飞过,刀锋割破了他的衣袖。
左谷蠡王勃然震怒,他身后的侍卫立即拔刀以待:“昭武月桐,你敢刺杀本王。”
月桐怒吼道:“我何止敢杀你,你还要把你剁成肉块去喂狗。”
左谷蠡王暴跳如雷,一只手从后伸出,压了压他的肩膀,在他耳边嘀咕几句,左谷蠡王狂怒的脸色稍缓。他冷笑道:“好个火辣女子,单于喜欢。你就等着看单于怎么把你这只野狼驯服成只小猫。”
月桐凄冷一笑:“你还是等着看我怎么一刀砍下他的脑袋。”
左谷蠡王冷哼一声,带兵离去。
萧逸之的心冻结成霜,他看见月桐的狂飙,明白赐婚和亲绝非虚言。
月桐用尽全力要推开拦住她的卫兵,向萧逸之伸出手,哀恸地呼叫着:“逸哥哥,逸哥哥……”
萧逸之刚想冲前握住她的手,卫兵便已把他团团围住。
她的手近在咫尺,却又宛在天边。
禁军统领杜沐向他作揖道:“陛下有令,请萧少庄主不要靠近公主。”
萧逸之满脸铁青:“杜统领,烦请向通报陛下,萧逸之求见。”
刘启缓步向萧逸之走来:“你去见父王也没有用。匈奴十万大军已聚集在北地郡,如果父王不同意赐婚,匈奴就会挥军直下。”他看了看满脸悲凄的月桐“匈奴指明要月桐,她无论如何也要嫁。萧逸之,如今不再是你愿不愿意割舍,而是你不能不放手。”
萧逸之身子巨震,前所未有的无助与慌乱涌上心头。月桐绝然的面容占据了他的眼眸。
“月儿,我绝不会让你嫁去匈奴;月儿,相信我!”
月桐坚定地点头,泪水簌簌直落:“逸哥哥,我相信你!”
☆、第81章 结发同心
禁卫军把太傅府重重包围,除非有皇帝旨意,任何人不可踏进太傅府一步。
月桐手捧嫁衣,呆呆地坐在院子中,悲凉无比。十天,只差十天,就可穿上的嫁衣,如今竟是遥遥无期。
一个匈奴人走入了院子,小茹眉头蹙起,怒喝道:“你是谁?谁让你进来的。”
“我叫军臣。”
月桐猛地转头看向他,满眸的怒恨如箭般向他射去:“军臣,果真是你。你到底是有多恨我,非要置我于死地。”
军臣愣了愣,淡然一笑:“我说了你是我心爱的女子,我怎么会置你于死地?”
月桐冷嘲道:“我是你心爱的女子,你就要我嫁给你父王?你是想等他把我玩厌了,再把我赐给你吗?”
军臣泰然地注视她:“你只会是我一个人的。”
月桐哀求道:“你是匈奴太子,以后就是匈奴单于,你要什么女子都有,为何一定要纠缠我?我已经是萧逸之的人,我的心永远都是他的。难道你只想要一个没有心的躯体?”
军臣坚决得不容置喙:“你的人,你的心一定会是我的。”
月桐嘲讽一笑:“凭什么?凭你是匈奴太子?凭你的十万大军?凭你无耻的抢夺?还是凭你根本不知心为何物,情为何物?我与逸郎相识相知四年。他用他的一颗心来换我的心。你用什么来换?”
军臣深深地凝视她:“你想要的,我都会给你。”
“你给不起!”月桐一字一顿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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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逸之的房中挂起一张大汉与匈奴边境的牛皮地图。
萧念之与萧慕之走到萧逸之房中,看见他目不转睛地注视地图,对视微叹。
萧念之问:“四弟,你到底有何打算?你让鲁爷和林渊给所有马盗,沙盗,马贼发信,要他们半个月后齐聚北地郡,你是打算抢亲吗?”
萧逸之默不做声。
萧念之叹道:“就算把所有人马加起,也不过五千人。你想以五千人来对抗匈奴十万大军?”
萧逸之道:“我已经发信通知王兄。哲安已折返大月氏带兵前来。”
萧念之问:“大月氏能调动多少兵马?”
“一万!”
“不足两万的兵马对抗十万大军,这是以卵击石。”
萧逸之在地图上指划,沉肃道:“一个月后,李勇的轻骑军会一直护送月儿一行人去到北地郡边境。一出边境,再行一日就去到秦岭的北岭,那就是我们要出击的地方。鸣月庄的马盗马贼擅长突击,会兵为五路,把送亲大队打乱,再乘机带走月儿。王兄的精兵就要负责牵制匈奴的十万大军,让我们有时间可以逃离。只要月儿逃入秦岭,匈奴人再多,我也有法子把月儿带走。”
萧若游悄然步入:“逸儿,如果此战输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