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的眼睛审视着对方,就像是,两头在旷野相遇的野兽,彼此通过鼻息交换着不为人知的信息。
“我说过,这很愚蠢,你在做一件愚蠢的事情,你,一直在这样。”艾利克抿紧了嘴唇。
他依旧不喜欢这个男人,因为某种程度上,他们太像。
他是有意识的暴露自己的脆弱,为了换取利益,他本能的利用一切,包括自己。
他们都用同样的理由牵绊住那个人,博得她的同情,她的温柔。
示弱是最容易的事情,自甘奉献也不过是示弱的一种,因为那通常意味着,他们早已向命运屈服。
“我不会成为你的,我不会的。”艾利克低声说,嗓音有些沙哑,却无比坚定。
“谁又能成为谁呢?我亲爱的小上尉。”盖斯东嘴角牵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他笑的云淡风轻,可谁又知那轻松自若背后的苦涩。
“我一直都不喜欢你,盖斯东·加瑞尔。”艾利克说。
黑发的年轻人突然觉得好笑,就像是,回到了从前,那个还没他肩膀高的男孩儿,瞪着一双大眼睛咬牙说他不会喜欢他一样,只是,眼前双眼沉淀,却形如孤狼的人,还是那个记忆里的孩子吗?
“你知道为什么吗?”艾利克抬眼看着对方,后者还是回了他一个微笑。
“因为你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你连自己都不确定,你,连自己都负担不起。”他像是一个最刻薄的审判者一样毫无感情的说着。
“说完了吗?”
艾利克微微怔愣,然后,一只手抬起,揉乱了他的头发,透着亲昵和顽皮。
“说完了就回去吧,我的小上尉。”
“你……”艾利克有些愤怒,说到底,他甚至还没有成年,他能喝酒,能不要命的打战,却依旧,容易被他在乎的人激怒。
“嘘。”盖斯东伸出食指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他挤了挤眼睛,“走吧。”
“你,”艾利克重重的喷了喷气,“你放弃她了。”
“你不能!”他倔强的说着,就像是孩子任性的命令爱他的人一样。
“从来没有得到过得,算什么放弃呢?”盖斯东微笑,轻声说道,他推了一把艾利克的肩膀,然后缓缓地关上了门。
年轻人睁大了眼睛,月光是那么大,而他这才知道,今天是满月。
明明是满月,月光从落地窗外照射进来,洒落在男人的身上,从那雪白的衬衣,到黑色的长裤上,从他那过长的卷发上,那笑容是那么的苍白,当门关闭的时候,仿佛有“咚”的一声,从艾利克的心里传来。
他的嘴唇不只是气愤还是惊惧,有些哆嗦,就算是第一次在战场上看到尸体他也没有这样过。
艾利克的双手攥紧了起来,他死死地瞪着房门,像是要透过它直接看穿那个男人的内心。
他想:他不该放弃她的,放弃的如此容易。
说到底,他们都是一样的,他,她还有他,从不相信拯救,却又拒绝被放弃。
艾利克狠狠地擦了一把眼泪。
他已经很久没哭过了,可现在,似乎谁也不能阻止这些该死的液体流出来。他把头仰得高高的,眼角的疤痕像是鲜嫩的鱼肉一般,微微浮起。
时间缓慢流逝,大约五分钟后,走廊里传来了脚步离开的声音。
盖斯东起身,离开了刚才蹲坐的地方,他走至窗口,将薄纱都拉开,他扯开了衬衣上的珍珠钮扣,一颗一颗的崩开,在空气中响起,仿佛是枪口里的子弹。
月光照耀在男人像石膏一样苍白的胸膛上,像是夜色中出没的生物。
黑暗属于某些人。
在王宫寝殿中,年轻的王后手捧法典,像是祈祷者一般。
待她缓缓走入寝殿内,通过暗道进来的年轻人已经坐在了软椅上。
伊莎贝尔微微一笑,她捧着法典的样子,像是一个乖巧的姑娘。
那种出身上流社会,被养在花园里,跟阳光和金丝鸟为伍的温顺又美丽的小姐。可谁都知道,再美丽的玫瑰都有尖尖的小刺,更别提,这伪装成藤蔓的毒蛇。
“她回来了。”
她亲昵的说着,似乎丝毫没有动怒或者焦虑。
黑发的年轻人没有回到,只是吻着她的手背。
她微微一笑,放下宝贝的法典,然后端起一杯酒红色的液体,就像平常一样,喂入他的口中。
那些液体被男人乖巧的吞噬下去,像是鲜血一般,滋润了对方有些苍白的双唇,殷红如血。
“你说,我要怎么折磨她才好?”
伊莎贝尔靠在沙发上,盖斯东正亲吻着她的脖颈,她抬起皓白的手,轻扯着他的头发,然后,伴随着呻吟声和喘息声,在夜色中,女子的声音轻柔又透着笑意。
“让她生不如死怎么样?”
☆、92|81|1.1
盖斯东没有说话,年轻的王后迷恋的瞧着面前的一张脸,仿佛透过这张脸正在瞧着另一个人。
“这张脸,他在望着这张脸的时候,想起了什么呢?”她想,神情迷惘的像是一个孩子。
伊莎贝尔蜷缩进对方的怀抱中,深深地呼吸着。
盖斯东微微仰头,望着天花板,呼吸急促,他的脸色是如此的苍白,嘴唇却仿佛刚才饮下的东西一样鲜红。那双黑色的眼睛如此沉静,沉静的仿佛不像是活人。
奥德耶公爵府里,一场争执正在爆发。
当罗莎·奥德耶从舞会中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了。她的丈夫在沙发上等待着。
卡了克斯在这三年来已经无数次这么坐过,只是,他通常都是在自己的卧室里。这个男人一直知道,只是,他愿意哄骗自己。
罗莎·奥德耶本来正哼着歌儿,继续跳着舞步回来,却在瞧见沙发上的丈夫时受到了小小的惊吓。
“你吓到我了!”公爵小姐的嗓音有些尖细,只要稍微用点力气,就仿佛她无时无刻都在尖叫一般。
她说完后就打算回到自己的卧室去,但沙发上的丈夫猛地起身,拉住了她的手腕。
“上帝啊!你可真粗鲁!”公爵小姐尖叫道。
“你是我妻子!”卡拉克斯喊道,他看起来怒气冲冲的。
罗莎·奥德耶翻了翻眼睛:“噢,没人会怀疑这个。”她嘲弄道,并且用了点力气挣脱,但没有成功。
“松手!”她命令道,像是高高在上的女王。
“你是我妻子!”男人再一次说道,他是如此的强硬,以至于这个一向在婚姻中看不起自己丈夫的女人有些被吓住了。
卡拉克斯见到妻子有些惊惧的神情,他突然啊痛苦的松开了她的手。
“上帝啊,你为什么就是不能爱我呢?”
罗莎·奥德耶像是见鬼一般,丢下丈夫逃回了卧室。
她在卧室里踢掉了高跟鞋,过了一会儿,又怒气冲冲的穿着睡衣到了丈夫的房间。
卡拉克斯正在喝酒,看起来醉醺醺的,她厌恶的皱起眉头。
她一想到这个平日不敢对她大小声的人,刚才居然抓住她的手质问她,她就感到生气,甚至想要不顾礼仪的大喊大叫,但不可以,这里是母亲的地方,如果她这样做了,她会受到严厉的责问。
“你不能将我像犯人一样大吼大叫!”她提高了嗓音说道,胸脯有些一颤一颤的。
卡拉克斯看着自己的妻子。
她多美啊,像一朵娇艳的花。
他发自真心的热爱她,包容她的一切,但唯一希望的是她别把哪个男人真的放在心上,可是现在,连这个也做不到了,他的妻子,正跟那个巴黎的花花公子打得火热,她为此多次撒谎。
卡拉克斯不是傻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