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蒙郡公爷厚爱,从昨日到今日,唱念做打,不辞辛劳的演了这么一场好戏,你所图谋的,不就是想彻底拿捏住五娘吗,古往今来,女子的清白都是最最要紧的,若此时那喜婆已经进来了,看见五娘如今这幅不堪的摸样,又怎会相信咱们二人还未同房呢,既是已经同房,这白绢未染,只要你郡公爷做出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五娘便已经是清白尽毁,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就算五娘豁出去性命不要脸面,要请人验明正身,想来郡公爷也是早有准备,定会让五娘追悔莫及,而在郡公爷心目里,大概也觉得五娘并不是一个蠢钝不堪的人,定会选择忍气吞声,苦苦哀求郡公爷高抬贵手,给五娘留一条活路的,如此一来,这白绢与这喜婆,便可让郡公爷将五娘死死捏在手心,任凭您差遣摆布了......”
说到这里,玉华略微顿了一顿,探身更靠近了些,微微迷了眼盯着李纪,缓缓说道:“郡公爷真是好算计啊,早早开始便闹得人人都知道您一心痴迷于五娘,情根深种,到了如今,就算五娘豁出去将事情闹破,谁又会相信五娘呢,谁又会相信郡公爷竟是从头到尾都在装神弄鬼呢,既然五娘如今已经彻底没了退路,当然只能乖乖低头就范了,只不过吗......”
玉华说到这里语声陡然尖利起来,伸出一根芊芊玉指在李纪眼前晃了晃说到:
“只不过郡公爷你拿捏五娘这把柄未免太龌龊卑鄙了些,实在有辱郡公爷您的英明神武,也实在不必如此大费周章,五娘今日便献上这份大礼,不但将性命都交于了郡公爷的手中,就连那永嘉坊也逃脱不了干系,不知郡公爷您,是否还满意呢?”
随着玉华话音落地,这房内顿时静悄悄毫无声响,他两人此时都坐在那千工床上,李纪坐在床沿上扭身向后,玉华则跪坐在被褥间探身向前,两人瞠目而视,相距也不过一拳左右的距离,呼气之间,鼻息相闻,片刻后,还是那李纪率先反应过来,他马上向后一闪身,目光却不由自主的从玉华身上飞快划过,呼吸微微一滞后,忙转身背向玉华,沉声说道:
“还是请县主先穿上衣服再说话吧!”
玉华此时身上衣衫不整,整个人半裹在那兽毛毯中,玉雕般的雪白双肩全部露在外面,一只玉臂光溜溜的撑在床上,浓密乌黑的秀发胡乱散落在肩头胸前,却掩不住那羊脂般白嫩的肌肤上一道道红肿乌紫的伤痕,可这些痕迹不但不让人觉得刺目,反而让这玉白的身子平添了几分妖娆靡靡之气。
玉华此时倒也没成想李纪突然来了这么一句,她面上也是不由一烫,而后便冷哼一声说道:“郡公爷此时倒知道非礼勿视了吗?”。
她嘴里虽说的满不在乎,手下却急忙从身旁乱成一团的锦被里翻找着出了自己的衣物,系腰带时,手指却是止不住的打着哆嗦,弄了半天,也没能系好。
这边玉华在整装穿衣,那床边的李纪也没闲着,他也没回头,反手一把就将玉华刚刚丢落在床上的白绢拽到了自己手里,从腰间取出什么,又悉悉索索摆弄了一会儿,又反手将那白绢塞回了凌乱的被褥下面,玉华斜眼撇着他的一举一动,面上毫无表情,眼神却是阴沉凝重。
此时已经是食时末,虽这新昌坊没有长辈亲眷等着新婚夫妇去拜见,但宫里尚仪局的嬷嬷却在等着喜婆验红后好回去禀告呢,再拖下去就实在太不像样了,屋内李纪玉华两人虽再也没说一句话,倒是极有默契的一起简单穿戴好了,便传唤了那喜婆与下人们进屋伺候。
那喜婆笑眯眯的向二人俯身行礼后,便熟门熟路的往那千工床走去,不一会儿就将那白绢拿到了手里,稍微看了看上面的斑斑痕迹,便将之收在了一个红木匣子里,她嘴里一边满口说着各种吉祥庆贺之话,一边退出了房去,不一会儿,这新昌坊内便响起了一阵爆竹鼓乐之声,直到此刻,这伊川县县主才算正式成了这新昌坊的女主人,定国郡公夫人。
屋内西南角的五屏风缠枝镜台前面,阿蛮正要替玉华梳妆,见玉华身上穿的仍是昨晚就寝前的那套衣物,便压低声音轻轻问道:“夫人,可要奴婢伺候夫人先沐浴?”。
玉华眼光微转,瞥了眼立在另一旁的阿生,微微摇头说道:“先用早膳,迟些在说吧。”
阿生与阿蛮连忙应了,便取出妆匣来替玉华梳头装扮,本是天天做惯了的事情,两人的动作却都是有些生硬和慌乱,这原因吗,自然是因为那定国郡公李纪正大刺啦啦坐在她们三人身后不远处的雕花圆桌边。
待阿生与阿蛮再看到了五娘领口襟边隐约露出的斑驳痕迹,不由越发紧张起来,那阿蛮手上一哆嗦,玉华觉得头皮一紧,便忍不住轻声叫了出来。
“你们怎么回事,笨手笨脚的!”,身后,马上响起了一声低沉的怒斥,李纪边说就边起身往走了过来,阿蛮吓的手忙脚乱,连忙跪下请罪,一旁阿生也跟着咚一声就跪下了。
玉华见状,马上扭头皱眉嗔道:“郡公爷这是做什么?一清早就大吼大叫的!”。
玉华此言一出,连跪在地上的阿蛮也是一愣,她虽知道五娘真实性子十分不同,但却从未见过五娘在人前如此恣意任性过,从来都是一副斯文和顺的模样,现在对着这高大威武的郡公爷,却像变了一个人似的,这语气虽有撒娇的意思,却也是颇为不客气。
那李纪何尝被人这样呵斥过,当下也是微微一愣,待触到玉华一双星眸中绽出的点点火光,才一下回过神来,他呵呵一笑,又退回了桌旁坐下。
阿生和阿蛮见李纪并没再过来,才大大松了一口气,玉华又皱眉说道:“还跪着做什么?”,两人又连忙起身继续忙活起来。
如此这般,待二人用好了早膳,已经是日禺初了,宫里此时却又赐下大批御用的东西来,既有圣上送的瑶琴等贵重乐器,也有皇后娘娘亲自挑选的金佛、金荷连螃蟹果盘、汉玉水盛,紫檀画五屏峰等物十几抬,及缎貂皮袍、灰鼠皮袍数十件、各色闪缎、洋绒、妆缎上百匹,还有太子夫妇所赠的青汉玉笔筒、青玉执壶、汉玉仙山、汉玉笔架各两套。
定国郡公夫妇一起摆案谢恩后,又回到了内院,阿生阿蛮两个自然而然的便跟在玉华后面就要进屋,走在前面的李纪却突然停下步子,扭身皱眉瞪着她们二人,他身形高大,这一停之下,便将玉华等三人都堵在了门口廊下。
阿生等两人被李纪瞪着,俱是连忙垂下头不敢再动,李纪便将目光移到了玉华脸上,柔声说道:“五娘,我不习惯身边沥沥啦啦的跟着一大堆人,你让她们在外面等着吧。”。
玉华自然知道他的企图,佯作无奈的叹一口气,便吩咐阿蛮两人都守在廊下听吩咐。
待两人进了屋内,关好房门坐下,李纪便马上收了笑容,他看着玉华,缓缓问道:“你,还知道些什么?”
☆、第120章 试探
待两人进了屋内,关好房门坐下,李纪便马上收了笑容,他看着玉华,缓缓问道:“你,还知道些什么?”
此时的李纪长身而坐,神态平和冷漠,眼里不带一丝热气,玉华静静凝望此人,心里不由一沉再沉。
她今日从猜出了李纪的意图开始,先是由于激愤,情绪难免一时冲动,说话便是针尖对麦芒的少了许多顾忌,而之后冷静下来,却是刻意做出放肆无礼的姿态,就是想要试试这李纪的真实脾性。她本想着,李纪既然对自己毫无情意,又是位高权重、杀伐决断惯了的人,一时间被人揭破了诡计,又再三当面顶撞,难免会心浮气躁,露出点本性来,自己也好见机行事。
可是,除了乍听到自己是回鹘人的瞬间有些失态外,这李纪几乎是从头到尾不变声色,与外面所传言的那个性子暴戾难测的疤面将军简直大相径庭,自己落在此人手里,前路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现在他问自己知道些什么,玉华自然不会说自己早知道崔家心存了夺嫡之心,这李纪娶自己恐怕就是为了助力太子,只淡淡说道:
“五娘不知道郡公爷所指的是何事,若一定要说知道些什么,五娘如今只知道郡公爷心里对五娘毫无情意,求娶五娘也是别有目的,若让五娘大胆推测一下,郡公爷恐怕是针对那安国郡公府上有所图谋吧。”
听五娘称呼那永嘉坊为安国郡公府,语气间也疏远平淡,并不带多少感情,李纪目光一闪,开口说道:“县主倒是个想的开的,这永嘉坊锦衣玉食的将你养大,又得以封了县主,与亲女一般无二对待,县主倒好像并不把那永嘉坊的安危放在心上啊。”
玉华自然知道李纪这是在试探自己,她昨日承认自己是回鹘人也好,刚才主动提了永嘉坊也好,本就是想表明自己的立场的,按理说,此时她应该马上陈述一番自己与永嘉坊只不过是相互利用的关系,再趁机向李纪表个忠心,与那永嘉坊彻底撇清关系,好让李纪敢放心的用自己。
可看着坐在对面的李纪居高临下的藐视着自己,一张死人脸上满是目中无人,听着他言语间的不屑与挖苦,玉华心头却是一阵火起,怎么压也压不住,她故作姿态的拿帕子掩嘴嗤声一笑,斜眼瞥了瞥李纪,漫声说道:
“郡公爷说笑了,若五娘真真是那永嘉坊的亲女,恐怕郡公爷今天倒不敢如此胆大妄为了吧!”
玉华本生的清丽无双,神情比起常人来格外的生动,此时脸上极尽嘲讽与鄙夷之色,看着李纪倒像瞧着什么污秽之物一般,饶是以李纪的心智,脸色也不由一变,他双眉一立,铁塔般的身子向前一倾,逼近玉华跟前,沉声说道:
“你既明知道自己的身份和处境,还敢如此放肆,三番五次有意试探激怒于我,莫非,是想求个速死不成?”
以李纪之威压气势,常人一般都难免畏惧,但玉华此刻虽身子不由自主的往后微微一躲,但脸上却毫不变色,她顺势就靠在了那椅背上,启唇微微一笑,轻描淡写的说道:
“生死既已不由我,还有何事足以畏?”
玉华此时此刻,倒真不是在乔装硬撑,从永嘉坊到新昌坊,虽然万事全不由她自己做主,但玉华心中对于这门亲事,并不是没有过期盼的,就连那日晚间于旱船上对四娘所说的那些话,也并不是全然只为了安慰四娘。
她是真的有暗自憧憬过,若是这李纪并不像传言中那样暴虐疯魔,若他真的是个有勇有谋的英豪,又真的对自己一往情深,那么,不管永嘉坊有何图谋,不管今后有多么艰难,自己,定然永不负他。
可是如今,呵呵,玉华心里不由嘲笑自己的痴心妄想,永嘉坊也好、新昌坊也好,不过是出了虎穴,又入狼窝罢了,她在永嘉坊生活几年,一直戴着面具与众人虚以应对,今日激怒之下,却难得的恣意妄为起来,倒是觉得前所未有的畅快淋漓,自从师傅走后,她也实在是太累了,如今与这李纪反正已经是撕破了脸,何不嬉笑怒骂全由自己,倒也能痛痛快快的活几天。
那李纪见玉华神情坦然不似作伪,脸上虽然在笑,眼底却难掩一丝戚色,又凝神端详了她片刻后,便收了怒容,郑重问道:“不知县主出门之前,永嘉坊可对你有什么交代?”
“一则,叫五娘拉拢郡公爷,二则,叫五娘及时与他们通风报信。”
玉华这话答的极为迅速果断,倒弄的李纪一下愣住了,半响也没说出话来,玉华见状不由噗的一下笑了出来,忍俊说道:“郡公爷还有什么要审的,不妨都一起问了吧,五娘昨日并没休息好,现下已经累的很了。”
和之前满是讽刺的笑意不同,玉华这无意间的一笑倒有几分真实,她本生的极好,一笑起来更是明艳动人,李纪一见之下也难免晃神,他突然觉得眼前的情景有些诡异,自己居然会和永嘉坊的这个小义女如此面对面坐着有来有往的说起话来了。
于李纪本来的打算里面,这所谓的县主虽然狡诈,但自己预谋在先,拿捏住她应该毫无问题,而后只要她乖乖听自己摆布,便只管扔在内院里养着,并不用再多费一点心思了,他实在也没想到只不过一天的功夫,倒被这小女子完全打乱了自己的安排。
他幼时被那顾王妃骗的差点丢了性命,而后便从金贵的王府小爷变成了亡命天涯的山匪,十来年没有再和女人打过什么交道,之前被人传言成什么憎恶女人的魔头,倒也不算十分冤枉他,于李纪心中,就算唯一对那车芷兰还颇有些敬佩,却也没把她当做女人来看,其他女人,便再没有一个能让他多看一眼的了,更别说对那些有目的接近他的卑贱女子,自然更是手下无情。
玉华自然不知道李纪脑中在想什么,见他半天也不吭声,便轻轻咳嗽了一声又问了一遍:“郡公爷还有什么要问的吗?若暂时没有,五娘想小憩片刻。”
此时李纪已经收敛了心神,他并不搭理玉华,又问道:“你所带来的几个人中,可有你自己可信任的?”
玉华听他这样一问,却蹙着眉半天没有吭声,李纪却马上追问道:“可是那个叫阿蛮的?”
“你想做什么?阿蛮虽与我亲近些,却并不算什么我的人,你也知道我的根基,身上一针一线俱是别人赏下的,哪里有能力培植自己的人手。”,玉华此时不免有些着急起来,她生怕李纪为了更好的拘禁摆布自己,而对阿蛮不利。
“呵呵,看来果然是她了,县主为何要着急呢,你想要保住她再简单也不过的了,只要你先保住自己便行了!除了她和宫里崔皇后派来的两个,其他几人都是什么来历底细,你都详细告诉我,也便于我今后行事。”
玉华听他这样一说,便知道刚才是自己想岔了,李纪想要知道的是哪几个是永嘉坊那边派来的耳目,他现在既然能问自己这些,应该代表着他是暂时相信了自己的说法,已经存了打算利用自己对付永嘉坊的念头,玉华虽有了些将生死置之度外的气概,此时也不由的还是暗暗松了一口气,
可虽然知道了李纪的目的,玉华却也没有马上回答他,她心中暗自思量着是否要给自己留条退路,若哪日这李纪真要对自己不利,这永嘉坊倒是反过来也可以利用一下的,她正在出神之间,头顶上却传来一个阴冷的声音:
“崔五娘,若此时你还存了什么两面三刀的心思,我劝你倒不如早早自行了断为好,也省的今后皮肉受罪!”
玉华一抬头,正对上李纪那暗沉不可见底的一双眼睛,她心中不由一凛,比起刚才装腔作势的故意威吓,此时的李纪周身散发出煞气才更真正让人胆寒,玉华也知道此人是绝不可小窥与糊弄,连忙收敛心神,正色答道:
“郡公爷莫要多疑,五娘所带的人中颇多牵连,一时半会儿也实在说不清楚,待到了夜里,五娘一一写出来再交于郡公爷过目可好?”
李纪又定定看了她一会儿,才微微一点头,冲着屋外扬声叫了一句:“谁在外面?”。
说完便扯了扯自己身下的椅子挨近了玉华坐着,又伸出一只大手来一把握住了玉华的一只纤细玉手,轻轻揉搓起来。
屋外廊下立着的阿生与阿蛮两个急忙应声进来,见郡公爷和小姐两个挨蹭着坐在一起,两手交握,自己家五娘神情颇为别扭暧昧,便连忙低下头不敢再看,静等着主子吩咐。
李纪冲二人一扬眉说道:“你们两个小心伺候夫人休息,不管什么人,都一律不得打扰,我这府上不比你们永嘉坊宽容,从来都是以军法治家的,你们两个都是自小伺候你们夫人的,应该都是好的,可若是敢仗着你们家夫人好性子便有所疏忽怠慢,可别怪我手下无情。”
阿生与阿蛮都是内宅里得脸的大丫鬟,哪里受过这等的教训,更何况还是这一身杀伐之气的郡公爷嘴里说出来的,顿时双双膝下一软,噗通通一起跪倒在地,口中连称不敢。
玉华心中一边鄙夷这李纪奸猾无耻,一边趁机一扭身抽出了手来,皱眉瞪了李纪一眼,口中怨到:“郡公爷无缘无故的吓唬她们作甚,妾身的身边人都是父母亲精心挑了最好的给的,哪里会有不好,郡公爷有事赶紧去忙吧,倒突然管起这等小事来。”
李纪也不说话,嘿嘿一笑,便起身出去了,待一直走出了内院,脸上才慢慢收了笑意,那小六子早在院门外侯着了,见他出来,便一瘸一拐的上来跟在了他身后,一边走,一边却在偷偷的窥视着自家郡公爷的脸色。
那李纪并无所查,他心中正在思量着这崔五娘之事该如何利用,此事牵扯颇大,又是个极好的机会,若是不能用在刀刃上,就实在是可惜了,李纪习惯性的伸手摩挲着自己脸上的疤痕,却突然间觉得自己指尖滑腻,鼻端也传来一阵淡淡馨香,不由举手一看,这才想起这只手刚才揉捏过什么,急忙放下来按在了腰间,却突然又想起来自己那晚装醉时所做过的事情,手上一阵麻酥,他心中莫名烦躁起来,加快步伐大步就往那外院去了。
小六子跟在一旁看的也是莫名其妙,急忙一颠一顿的跟着他往外院跑去。
☆、第121章 打探
李纪一直到进了外院的时候,脸上还带着一丝丝的不自在,他甩了甩头,正要进书房去召了刘腊他们过来议事,却被外院上来道贺的下人们给围住了,他们府上原来只有这个小院,规矩也一贯散漫,李纪又常常在书房起居,伺候的下人们反倒不怎么畏惧他,府上昨日本已经放过赏钱和双倍的月钱,这些来道贺的倒不是图那个,话里话外都是替郡公爷真心高兴的意思。
原来那萱草、瑶草以及内院里已经见过郡公夫人的丫鬟婆子们,早就将那县主夫人说的犹如谪仙降世一般,倒把这些外院的人撩拨的十分好奇,李纪听着下人们嘴里没头没脑的溢美恭贺之词,面上不显,心里却实在有些别扭,小六子随身伺候着他多年,心思又细腻敏感,一下便察觉出郡公爷似乎有些不太自在,他自己也正不喜欢听这些人将那夫人吹捧的没边没际的,连忙上来将众人拦开遣散了,李纪这才得以进了书房。
李纪与刘腊他们议事,这小六子守在耳房里却是思忖开了,他总觉得自家郡公爷的情绪似乎有些不对劲,这两天虽在人前看着都是一副喜上眉梢乐滋滋的模样,可私下里一个人呆着的时候,却并不见他有多少真正的喜色,反而总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莫非,这新夫人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吗?
那李纪于书房里,却并没有把那崔五娘是回鹘人的事情全数告诉几个幕僚,他考虑再三,一是觉得此事牵涉过大,一定要谨慎处理,二是并不太情愿让李麻白他们知道如今自己和那崔五娘相处的真正情形,李纪一想到那崔五娘人前娇弱人后刁钻的模样,心里就有些烦躁。
今日里,李纪只简单告诉众人那伊川县县主已经被自己拿捏住了,便转移了话题,和他们商议起这府上人手的事情来,这新夫人一进门,又带进了不少崔家的人,他们新昌坊原来人手就不足,这下便越发混乱了,若是一般的亲事还好,偏偏他们这两家人都是各怀算计的,实在是不得不小心提防,这要是连自己家里都把持不住,那迟早是要出大乱子的,李麻白正为此事很是头痛。
李纪略一沉吟后便说道:“除了那崔家人,宫里赏的人里恐怕也有不少的钉子,麻子你这样吧,这两日,这外院里先给我来个外松内紧,干脆有意露出点破绽给他们,若有人真敢上门来试探的,无论是哪方的人,一律不用客气,捉住了便当场打死,一是给他们个下马威,二也是正好顺藤摸瓜查查各人的底细,除了这外院,其他地方暂时乱些倒也不要紧,不过麻子你还是要抓紧采办些人来,干脆去外地采买也行,背景必须干净,另外吗,恩......”
说到这里,李纪犹疑了片刻,才又接着说道:“另外再想办法去找两个背景干净,且有点功夫的丫鬟来,一定有身契的,倒不用在乎价钱多少,功夫越高越好。”
那李麻白嘴里一边应下,眼珠却是滴溜溜转着不知道想要说什么,被刘腊瞪了一眼,这才闭上了嘴巴,刘腊自己又说道:“郡公爷,那茯苓几次派人传话到外院,说有事想向您亲禀,她如今还掌管着内院的庶务,您可要抽空见她一面?”
李纪想了想点头说道:“等下我便去一趟她那里吧。”
这茯苓还住在这小院子的内院里,并未搬到正院去,离李纪外院的书房倒是比较近的,他们这外院颇有点龙蛇混杂的意思,茯苓作为一个郡公爷的通房,自然是不方便随意出来的。
李纪是带了小六子一起去的内院,是小六子主动要求的,他很久没见到茯苓姐姐,颇有些想她,李纪对这小六子一贯最宽容亲厚,便带他去了。
茯苓得了消息,早早侯在内院影壁外等着了,她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见过李纪,此时见他身着鲜亮,神清气爽,整个人透着英挺不凡,心中不由一阵酸涩,她面上自然是丝毫不显,行礼后将李纪让到了内院厅堂里。
一旁跟着的小六子看见茯苓明显消瘦憔悴了不少,心里也不好受,他现下虽为李纪的随身小厮,却一直跟着李纪在前线征战,于这高门内院里的规矩道理并没多少感觉,对李纪虽然是尊其为主,心里却也是将他当做大哥来对待的,这些年在府里又多承茯这苓悉心照顾,便自然而然的将她拿来当嫂子般看待了,如今虽知道那新来的县主才是真正的女主子,可心里却是本能的替茯苓委屈。
茯苓请李纪入座后,便躬身禀道:“启禀郡公爷,如今夫人已经进府,府上又正值新添人手、重整规矩的关键时候,还请郡公爷安排一下,奴婢也好将内务早些交给夫人掌管,从前只管着这一小小院落,奴婢还能勉强胜任,但现在要照应整个新昌坊,奴婢实在是见识过于短浅,无力为之了。”
茯苓这话说的自然在理,堂堂郡公府的内务掌管在一个通房手里,实在是有些贻笑大方,她本以为李纪会马上应下,谁知李纪沉吟了半响,才说道:
“再迟点吧,如今府上正杂乱,夫人身子娇弱,年龄又还小,等过阵子大概都理顺了,我再和她商量商量,你先只管再支应一阵子,有什么拿不定主意的,派人传话给李总管便是。”
茯苓伺候李纪这么多年,同房的次数却很有限,李纪又是个不苟言笑的脾气,两人从没怎么好好说过什么话,此时听李纪说起那夫人来言语中满是呵护之情,胸中一股难言的苦涩几乎就要直冲出来,她连忙低下头连声应了,勉强掩饰了过去。
李纪并没注意到茯苓的情绪,又听她禀告了些琐事,便挥手叫她只管和肖嬷嬷及李麻白商量即可,说完便一副打算抬脚要走的样子,茯苓一急,冲口叫了一声:“郡公爷!”
可见等李纪看了过来,茯苓却涨红了脸又不说话了,李纪虽很少进内院,倒也知道这茯苓是个极为稳当能干的人,此时见她这副模样,倒也起了几分好奇,主动开口问道:“还有何事?你只管禀来就是!”
茯苓的头垂的更低了些,又迟疑了片刻,才开口低声说道:“启禀郡公爷,奴婢不知何时该去拜见夫人,这儿离主院远,府里这阵子又忙乱,奴婢怕耽误了时间失了礼数,让夫人怪罪......”
李纪倒没想到茯苓是要说这个,听完了却是蹙着眉半天也不响,茯苓抬眼偷窥了一下李纪的脸色,心里顿时咯噔一声,立在那里也不敢再说话了。
这小六子在一旁看了这般情形,心里忍不住十分着急,他原本并不知道这内院的门道,只是前几天听李麻白他们闲聊时,才知道这茯苓姐姐要等郡公爷成婚后去拜见过夫人,才能正式抬成妾的,否则便和普通大丫鬟没什么区别,小六子当时听了心里还暗暗不舒服,可现在看郡公爷的脸色,似乎连这抬妾的事情竟还有为难。
果然,那李纪思虑了半天,还是开口说道:“此事也迟些再说吧...”
说完,便起身往外走去,茯苓自然不敢再出声挽留,连忙躬身行礼送他出去,小六子也跟在李纪后面急匆匆往外走去,待要出院子的时候,才忍不住对李纪说到:
“郡公爷,小的有件褂子上次拿给茯苓姐姐缝补,刚才忘记问她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