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着话,就见玉珺的脸上落下泪来。这么长久以来,她在他的跟前能屈能伸,嬉笑怒骂,可是因着李善周的生死不明,却落了泪。他顿了顿,那股怒火也变成了凉意,让他从头冷到了底。
    “你就这么担心他?担心到听到他的消息便这样慌神?”宁康帝喃喃道。
    玉珺不声响,半晌道:“还望圣上救救大公子,若有他的消息,请您一定要告诉臣。”
    “他只怕凶多吉少……”宁康帝看她死死地盯着自己,迟疑了片刻,又问:“若他死了,你怎么办?”
    “郡主曾经告诉过臣,当日臣落崖时,大公子说过这样的一句话,‘她就是我的命,她若是没了,我的命也就没了。’今日臣也想对您说,他的命就是臣的命,他若是没了,臣这一辈子也就没了。臣怕死,臣也惜命。若注定寻回的只能是他的尸首,那臣就跟他的尸首成婚,臣与他既然不能白头偕老,那臣只能嫁与亡魂,此生不能相伴相守,只盼来世再续良缘!”
    她竟是将那日李善周说的话又原封不动地告诉宁康帝。
    ”好、好、好!”宁康帝嘴皮哆嗦,连说了几个好。当日李善周说这番话时,许多人都在场,连他都有耳闻,此刻再听她说出,简直是另外一番光景。里头的每一个词都像是刀片刮在他的心上,他冷笑了几声,言语里不免带上苍凉:“你们这样生死相依,很好!那朕问你,倘若朕许你后位呢?”
    玉珺低着头不言语,宁康帝道:“朕知道你心思不同于常人,大约不屑于做一个妃子。若能做朕的皇后,你就是朕的发妻,这天下都是你和我的……饶是这样,你也不肯么?”
    玉珺微扬了头看了他一眼,又迅速地低下头去,微不可见地摇了摇头。
    宁康帝虽然早就知道她的答案,心里的愤怒却一浪又一浪地袭来。
    他站到玉珺跟前,声音沉静,可是沉静背后是掩不住的波澜,“玉珺,你知不知道,天底下有多少人盼着朕这句话!你知不知道,就凭你这一摇头,就有多少人想要杀之而后快!你知不知道,朕有多想……杀了你!”
    玉珺深深地伏下身去。她不是榆木疙瘩,宁康帝如何待她她都看在眼里,他的心思她也感同身受。这样辜负一个人,她心里也不好受,更何况眼前的人是天下的君主,他这样纡尊降贵地捧着天下到你的跟前,她却只能摇头。
    “对不起,圣上……”玉珺的心乱成了一块。李善周生死未卜,她怕,宁康帝说的那些话,她愧疚。
    眼泪顺着她的面颊簌簌然落下,宁康帝怔怔地望着她,低声问:“这个眼泪,是为我落下的么?”
    玉珺又是一声哽咽,道:“圣上,对不起,对不起……”
    宁康帝却突然笑了,蹲下身子,狠狠地将她搂在怀里,玉珺挣了一挣,他却用更大的力气将她扣在胸前。
    玉珺的胸扑通扑通的跳着,许久之后,耳边传来他释然的笑声,“玉珺,这个赌局,终究是我输了。”
    “圣上……”玉珺的眼泪未干,宁康帝已经快速起身,神色里恢复了往日的倨傲,再看她时,他仍就是高高在上的天下霸主。
    “起来。”宁康帝冷冷的丢下这一句话,玉珺起身,他已经背过身去,言语不带一丝感情,“回去吧。”
    “圣上……”
    “回去!”宁康帝重重说了一句,玉珺行礼告退,回头看殿上的他,身躯颀长,淡漠荒凉。
    将走出大殿时,宁康帝又叫住了她,“玉珺。”
    玉珺顿了顿,就听宁康帝,对她说了最后一句话。
    第222章 鱼蒙丨
    “过往种种,你只当是朕跟你开的一个玩笑。”宁康帝低声道,“回家去吧,你想要的,朕都给你。”
    玉珺脚步顿了顿,抬步离开。她琢磨不透宁康帝的话,可是却谨记他的那句“回家去吧”。
    她心一紧,一个念头闪过,加紧了步子出了宫,爬上马车后又是一阵快马加鞭。
    风风火火地进了门,她抓住张妈妈就问:“张妈妈,见到大公子了么?”
    张妈妈疑惑地摇了摇头,玉珺三步并作两步走入屋子,可是哪儿有人,屋子里静悄悄的,一眼就能看到四周,哪儿有什么人?
    玉珺好不容易燃起的希望又跌落在了地上,怔怔地坐在桌子旁,眼泪一滴一滴地落在手臂上,温热过后是阵阵凉意。
    身后却有人环住她的腰,一点一点地吻着她的耳垂,玉珺惊了一下,正要弹开,那人却更紧地抱住她,绕到她的跟前,狠狠地吻住了她的双唇。
    玉珺的眼泪落得更凶,手做拳去捶他,一下一下落在他的身上,他任她捶着,唇却封着她的唇,撬开她的贝齿寻找她口中的丁香。玉珺起初还发出呜咽的哭声,渐渐的身子却软了,手被他强制扣在身后,她就这么坐着,环抱着他的腰,泪眼模糊里看着他在她跟前放大的脸。
    多日不见,他的皮肤变得黝黑了许多,从前看着是翩翩佳公子,如今乍看,依旧是丰姿俊逸,只是黑了,壮了,搂着他,能感觉到他强而有力的臂弯。
    从前从未想过,或许他苍白的外表下有一副比常人都健壮的体魄,如今却真实地感受到了,她的男人,也是个壮实的汉子。
    “闭上眼睛……”他低声命令道,玉珺猛地摇头,骂道:“你这个骗子!”
    他咧嘴一笑,将她整个人都抱起来,放在桌子上坐着,尔后手托着她的头,俯身上来,唇落在她的眼睛上,一点一点的吻过她的眼睛,她的面颊,她的下巴……尔后是她手上方才落了泪的地方。
    片刻之前,她还觉得泪干之后是微凉,如今却是灼热的,像是整个人都要燃烧起来。
    “我见不得你流眼泪。”李善周握着她的手,一仰头,黑眸像宁静夜里的星,“我原本是想躲着,给你一个惊喜,可是你进门就哭了……玉珠儿,我不能容忍你为了我掉眼泪。”
    “他们告诉我你失踪了,他们告诉我,你可能死了!”玉珺哽咽道。
    “我是快死了!如果你再掉眼泪,我当真就要死了!”李善周嘴里喃喃着,抱起她又吻住了她的唇。
    许多的分别终于迎来了重逢,刻骨的相思都过去了,他所有的柔情蜜意也都化在这耳鬓厮磨中。
    许久之后,玉珺的唇也变得红润微肿,所有的担忧像是中了术法一般,因着李善周而灰飞烟灭。二人不知何时,从桌上辗转到了床上,肩并肩躺着,他握着她的手。李善周才说出当日的惊险。
    那一日他随郑思钊胜利攻陷最后一个部落,他和郑思钊都十分高兴,他盼了许久,只想着赶紧打赢了,就可以回到玉珺的身边。谁知道在回程的路上,他们却遇上了其他部落被击散的部众。杀疯了眼的叛军见了他如同见了仇人一般,疯狂地冲上来,将他和郑思钊冲散了,他领着十几名的士兵被逼进入到偏僻的山谷中,与叛军生死一战,双方无一人生还。只有他,在昏迷了三天之后才从尸体中醒来。
    “思钊那几日找我都找疯了,”李善周搂住玉珺的肩膀,道:“他说如果找不回你,上哪儿赔你一个相公。”
    “你别笑了,你告诉我,你伤着哪儿了?”玉珺赶忙起身,要替他查看身上的伤。
    她这么上下其手,李善周不由带了玩味笑道:“你这么扑上来,我会以为你想对我做什么。”
    “你……”玉珺一拳打在他身上,骂道:“我都急死了,你还同我开玩笑!”
    李善周握住她的拳头道;“没伤着哪儿……只是我的腿被砍伤了,跛了几日。原本思钊要留我多养几日伤,可我想你,所以便提前让他送我回来了。”
    “怪不得刚刚觉得你的腿脚不是太利索!”玉珺心疼地蹲下去要看他的伤,被他一把捞起来抱在怀里,道:“别看。刀剑的伤看着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