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春眠猛地抬起一只手,紧紧握住了于秋的手背。
于秋愕然发现,晓春眠的手心里竟然全是些汗,看上去异常紧张。
“小秋。”晓春眠直直看着篝火,目光显得有些迷离,“还记得两个多月,我们在方北山,也是一个这样的火堆……”
于秋点了点头,努力将两人紧紧相握的手当成两个男人之间的正常接触,勉强笑道,“你那时候好像还有话要对我说,我之后是想问来着,不过后来事情太多,竟然就给忘掉了。”
晓春眠微微摇了摇头,眼眸被火焰映照得特别明亮,“不仅是有话想要说,还有事想要做。”
于秋一愣,“什么?”
“想知道吗?”晓春眠勾起了双眼,整个人竟然被嘴角的那抹笑容衬出了几分特别的诱惑。
于秋被这笑容勾得险些失了魂……却就在这一失魂间,他隐隐约约地察觉到,事情似乎脱离了他的想象,正在向一个无法挽回的方向滑了过去。
就在于秋心中警铃大作之前,晓春眠已经轻轻捧起他的下颚。
于秋睁大了眼。
晓春眠那张漂亮的脸极快地靠近了,仅仅片刻后又极快地退去,只在于秋的双唇上留下了一种柔软湿润的触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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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个吻。
于秋傻傻地伸出舌头,舔了舔自己的唇,像是要品尝那些遗留下的味道。没有想象中的香浓,很清很淡,就好像春天里漫山遍野的野花嫩草,却又仿佛有一种源远流长的甘甜,像山中的清泉。
但是于秋竟然在一瞬间便清楚地认识到,这并不是一个姑娘的吻。
这是一个少年的吻。
晓春眠是个男人。他作为一个青涩而稚嫩的男性,在这一瞬间,给了同样是男性的于秋一个吻。
在彻底明白这个意味之前,于秋浑身的汗毛已经炸了起来。
他的大脑嗡嗡作响,比之前刚刚发觉晓春眠是个男人时还要混乱不堪。晓春眠是个男人,晓春眠吻了他,他是因为将晓春眠误会成女人才会产生那种不正常的感情,晓春眠明知道他也是个男人却吻了他……
晓春眠却只看到于秋的脸颊被火光映得可爱,忍不住又凑了过去,想要在他双唇上再度印下一个吻。
于秋猛地推开了他,惊兔一样蹦出老远。
“小秋?”
于秋用手背狠狠擦了擦自己的嘴,像是想要将上面所残留的感觉全部擦去,双眼之中满满都是惊恐。
晓春眠因他这明显抗拒的动作而怔愣了片刻,而后垂下眼眸,流露出一抹苦涩的自嘲,“抱歉……果然还是太唐突了吗……”
“不是的……”于秋颤着声回答。
于秋终于发现,自己这个不可理喻巨大误会所造成的后果,并不只是让他自己多了那么些自作多情的心思而已。那个误会对晓春眠所造成的伤害,似乎才是最大的。
之前所感受到的两人间的恋爱气息,终究并不只是于秋的自作多情,并不只是于秋的剃头挑子一头热。晓春眠对他,果然也有着同样的感情。
但于秋心中那块巨石并没有因此而落下。他整个人反而愈加仓皇,愈加混乱。
因为他已经在猛然间发现,晓春眠究竟是否也对他有情,和晓春眠究竟是男是女,其实是根本没有半点关系的。
……但是怎么会没有关系呢?一个男人,对另一个男人,怎么可能也会产生这种男女之情?这个问题于秋依旧百思不得其解,一个积年累月凝结在那里的门栓依旧牢牢锁着那扇门,哪怕此时也依旧将门外的世界死死拦截在了于秋的思维之外。
于秋只知道,这种事情是不正常的。哪怕不正常,眼下却发生了。哪怕眼下发生了,却是不正常的。
“春眠……”于秋试图让对面的人也发觉这种事情有多么不正常,有多么不应该发生,“你是个男人。”
晓春眠微微皱起了眉,于秋这句突兀地陈述总算让他发觉了一些异常,“是啊。”
“我也是个男人。”于秋道。
晓春眠诧异地看着他,“那又如何?”
……那又如何?这句轻巧地反问让于秋一下子愣住了:什么叫那又如何!
“小秋,”晓春眠苦笑不得地看着他,“事到如今,你怎么还要说这个,难道你还在乎这种事情吗?”
于秋怔怔地反问,“我为什么会不在乎?”
晓春眠一愣。
“我……我……”于秋知道,一定是自己曾经的言行给了对方错误的暗示,但那些言行都是因为误会,这一切都是错误的,“春眠……对不起……但是这种、这种事情是不行的……我们不行……”
“小秋,你究竟在说什么?什么不行,为什么不行?男人和男人?”晓春眠终于收下了那些柔软无害之态,双眼中迸发出一种恼怒,“事到如今,你和我说,你觉得男人和男人不行?”
“对不起……”
这短短三个字还没来得及说完,晓春眠已经猛地从火堆旁扑了过来,一把撕住于秋的衣领,狠狠将他整个人摁倒在一旁的树干上,“于秋!你在耍我吗?”
于秋惊愕的看着他。眼前的晓春眠,双目怒张,眼角发红,齿门紧咬,整个看上去就像是一头暴怒的凶兽,和于秋曾经认识的那个温和柔软的晓春眠简直判若两人。
在此之前,于秋从来不知道,晓春眠竟然也会有这样愤怒的时候。
“如果你一定要拒绝我,为何不找个好一点的理由?”晓春眠挑起嘴角,流露出一种仿佛压根不会出现在他脸上的冷笑,“你和我说男人和男人不行?真是天大的笑话……你一个断袖,现在来和我说男人和男人不行!”
半晌,于秋辩解道,“我不是断袖。”
这话让晓春眠有一瞬间的惊愕,却很快又引来了更爆裂的愤怒,“你果然是在耍我。”
“我……”
“你说你不是断袖?”晓春眠紧抓着于秋的领口,将于秋整个人提起一些,又再度狠狠摔到树干上,“你以前……你以前那样看我……”
说到这里,他也像是有些难以启齿,却在一笑之后,将那些话语一口气倾诉了出来,“你敢说你从来没喜欢过我?你敢说你从来没有想过要和我在一起?你敢说……你从来没有期待过我的亲吻?从来没有想过将我紧紧拥抱在怀里?甚至于……从来没想过要剥开我这层层衣物,用你的手抚摸我的身体,让我们更加深刻更加彻底地结合?于秋,你敢这么说吗!”
晓春眠和于秋不同,他将于秋对他的感情看得很清楚,从来不会怀疑那是自己的自作多情。
他很确信于秋会对他有着怎么样的*,并且他也有着同样的*。
而于秋已经被他这番话说得面红耳赤,浑身都在轻微地颤抖。
晓春眠深深呼出一口气,稍稍松了手中的力道,将双手搭在于秋的肩膀上,整个人凑过去,将脸颊贴在于秋的脖颈上,在于秋耳边轻轻叹息,“小秋,别闹了,别再开这种玩笑。你喜欢我,我知道。”
语罢,他微微张开双唇,将于秋的耳垂含入口中,用舌尖沿着轮廓轻舔,又轻轻啃咬。
于秋又是猛地一抖,头发都是一阵发麻。
然后他更加用力地想将晓春眠推开,晓春眠却只一个劲地将在死死摁在怀里。
“小秋。”晓春眠无奈地轻叹,“你究竟在别扭些什么?你分明喜欢我……却还说什么你不是断袖……呵,真是胡闹。”
于秋狠狠摇了摇头。
是,他是真的喜欢过晓春眠。
但他真的并不是断袖。
实际上,若不是晓春眠此时提起,于秋甚至不会意识到世上竟然是有断袖的。于秋的一生都在专研符箓,而符箓之外的事情,无论什么,他都只有着最正统最常规的概念。断袖这种离经叛道的事情,完全在他的概念之外。
但离经叛道的事情、概念之外的事情,就是不能去做的事情吗?
于秋自然知道,并不是的,他还不至于那么迂腐。现在想来,起初他和晓春眠说什么不对,说什么不行,实际上是慌不择言了。他之所以抗拒,并不是因为什么不对什么不行,而仅仅只是因为,他于秋,并不是一个断袖,并不愿意接受这种事情。
“我之前以为你是个女人!”于秋终于大声将这句话喊了出来。
这句话终于让晓春眠停下了动作,稍稍松开了怀抱,惊愕而怔愣地看着他。
“我不是断袖!”于秋喊道,“我不喜欢男人!我以前喜欢你,只不过是一场误会!你……因为你母亲那样对你,我一直以为你是女扮男装!”
晓春眠原本轻轻搭在于秋肩头的双手又猛地收紧了,一根一根手指,一寸一寸地收紧了。
“直到刚才,我摸了的身上,才发现你是个男的!”
沉默半晌之后,晓春眠勾出一抹笑,到底还是只能呢喃出那句话,“开什么玩笑……”
于秋急促地呼吸着,直直盯着他,看了片刻,最终垂下了眼帘,轻声道,“对不起。”
晓春眠摇了摇头,“这真像是一个拙劣的玩笑。”
但是于秋没理由和他开这么一个拙劣的玩笑,所以他只是相信这是个事实。也只有这个事实,才能解释于秋现在忽然变得异常的言行。
这让晓春眠心灰意冷。
他松开了双手,缓缓向后退去,一连退后了好多步,起初双眼依旧直勾勾地连在于秋身上,好半晌才强迫自己移了开,“所以……小秋,你现在发现我是个男人了……就不喜欢我了吗?”
这句话问得如此低哑,就好像是在乞求某个答案。
于秋张了张唇,却迟疑着不知究竟该如何说。
结果就在这么一迟疑间,晓春眠已经哂然一笑,没再给他继续迟疑的时间,转身提剑便走。
“春眠!”于秋赶紧追了上去。
晓春眠走得很快,于秋脚上拍了张轻身符才勉强追上,“你去哪里?”
“与你何干?”晓春眠冷笑道。
“别这样。”于秋拦在他的身前,“冷静一点,我们好好谈谈。”
晓春眠停下脚步,笑看着他,“还有什么好谈的……谈你究竟是否要大发善心,勉为其难地说出一句我想要听到的回应,好让我的这段感情显得并不是那么可笑?”
这笑容中充满了冷屑与嘲讽,嘲得于秋浑身发冷。这还是于秋第一次见识到他如此尖刻的一面。
而后晓春眠抿了抿嘴唇,将这份讥屑稍微收敛了些,似乎这样的一面令他自己也感到了些微的不适。
“算了吧……”紧接着晓春眠摇了摇头,再次迈步而去,“我们结束了。感谢你这段时间的照顾,但我已经完全不想再次看到你了。于秋……再见。”
于秋被甩在原地,愣愣地盯着晓春眠的背影,看了好一会,而后咬了咬牙,到底还是再次追了上去。
他自然明白晓春眠是想要从此与他决裂。
但是于秋觉得事情还不至于闹到这种地步,就算他与晓春眠之间曾经的那种青涩恋情结束了,结束的也只是那段恋情而已。晓春眠是被他一手领入仙途的。他将他带出了鱼连县,一同在方山集共同生活了小半年,一路看着他从初入道门到了眼下的炼气六层圆满。
难道就因为两人的恋情已经不再有可能,这一切就要全部抹消吗?他们之间的感情,并不只有那段恋爱而已,不是吗?
至少他们还能是朋友。
因为坚信这个事实,于秋始终追在晓春眠的身后。
☆、30|1.1并非防盗章 ,请放心食用
于秋没再像那样突兀地拦在晓春眠身前,他明白晓春眠现在还陷在一个巨大的打击之中,轻易冷静不下来。他只不远不近得吊在后面,不让晓春眠离开自己的视线,以便能在晓春眠遇到麻烦的时候出手相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