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好了,可以出锅了。”一旁厨娘提示着,秦艾词赶忙捞起面条,浇上热汤,一碗热气腾腾的长寿面终是做好。
“公主很是聪慧,一学就会,这一碗面看着就很美味,将军定会喜欢的。”一旁厨娘睁着眼睛说着瞎话,全然不顾她身后那七碗糟糕透顶的汤面。
秦艾词只专注面前亲手做出的面条,舀了一口汤汁尝着,终于觉着满意了,一旁的糕点也蒸熟了,被一并端了过来。秦艾词吩咐着:“赶紧将东西装好,青和,马车准备好了么?”
青和麻利地将面条和糕点一一摆放在食盒里,嘴里答着:“早准备好了,就等着公主呢。”
“那赶紧走,否则面要糊了。”秦艾词步履匆匆往外头走去,如意小跑着跟上,一边取出帕子替秦艾词将脸上的面粉擦去,露出素净白皙的面庞。
看着主仆三人行色匆匆,府中其他下人却是惊讶,红线疑惑问着厨娘:“长寿面不是给将军准备的么,将军就在书房,夫人准备马车是要去哪儿?”
厨娘也是摇头,大家面面相觑,说也不敢去给管家传话,要知道将军此时正等着夫人的面条呢……
夫人离府,这么大动作终是瞒不住,薛管家站在书房门口,忐忑不安,却怎么都不敢上前去敲门,如今只能怪自己心太急,竟没弄清楚状况。
书房里的杜朝阳哪里看得进书,见到薛管家来回走动,便开口道:“老薛,什么时辰了?”
避无可避,薛管家硬着头皮推门进去,道:“已…已经巳时了。”
杜朝阳点了点头,没有再问,薛管家却明白将军急切的心思,遂面露难色,终鼓起了勇气,道:“刚…刚刚夫人拎着食盒…出府去了。”
短暂的愣神,而后露出一抹自嘲,他竟在期许,期许她记得他的生辰,期许她会为他洗手羹汤!他竟忘了,他与陛下的生辰在同一天,当年她便记不得他的生辰,今时,更不可能了……
“将军?”薛管家担忧喊了一声,杜朝阳只是罢罢手:“出去吧,今日我有事忙,不许人进来打搅。”
薛管家点点头,安静地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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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艾词的马车却是驶入大梁宫内,花了许多心血做的长寿面,此时正被陛下吃得欢快。
“慢一点,可有凉了?面有些糊,味道可还好?”
陛下一边大口吃着,一点连忙点头:“皇姐的手艺最好,比宫里御厨做的还好吃。”
秦艾词会心一笑:“你就哄着我吧,我开心着。”
“不是哄,朕是真觉着好吃,皇姐几时亲手做过面条,还有糕点!”说完,捻了一块荷花糕往嘴里塞,顿时嘴巴鼓鼓,更是逗乐了秦艾词。
替陛下拍着后背顺气,道:“慢一点,没人和陛下抢,小心呛着了。”
还真是说什么来什么,突地被糕点呛着,一边咳嗽,一边接过秦艾词递来的茶水,好不容易顺了气,双眼却因为咳嗽带出了眼泪,微微泛红。
看着眼前毛毛躁躁的陛下,秦艾词郑重说着:“过了今日,陛下又大了一岁,不能还像个孩子一般了,大梁江山还得扛在陛下肩上。”
陛下抹了嘴,也是认真地点头:“朕知道,朕不会叫皇姐失望的。”
秦艾词随手取过桌上一本奏折,翻阅了会儿,道:“削藩一事,朝堂上下怨声载道,杜朝阳想借此机会铲除异己,陛下不可一味顺着他,若削藩一事尘埃落定,陛下日后只得倚仗杜朝阳一人,到时,还有谁能替陛下清君侧。”
陛下却是正色道:“皇姐说的,朕都懂得,可皇姐以为不削藩便可平衡局势么?汝阳侯与西昌候叛乱,背后定还有助力,诸侯野心勃勃,朕登基三年有余,他们虽按兵不动,却都在暗中招兵买马,甚至有勾结鲜卑外族,朕若不削藩,诸侯反叛之心不死,待准备充分后定会一举攻打建安,到时即便我朝军队能敌,却也避免不了各地割据为王,那时的大梁朝才是真正分崩离析!更甚者,若引得鲜卑入我关内,大梁恐面临亡族之祸!”
陛下条理清晰,将局势分析得如此透彻,却是让秦艾词诧异,双眼凝神看着陛下,面露欣慰。
陛下微微一笑,道:“皇姐莫一直将朕看做孩童,这三年,朕有认真在学,朕是大梁的陛下,朕一直记得。”
“父皇若见到今日的皇弟,定很是安慰。”秦艾词说着。
“父皇最疼是皇姐,若皇姐一生幸福,才是父皇最乐于见到的。”陛下说完,看向秦艾词,几分犹豫后,道:“皇姐爱杜将军么?”
秦艾词一愣,下嫁将军府,一直是陛下的一块心病,总觉着亏欠了皇姐,见他愧疚的模样,任谁都不落忍,秦艾词笑笑:“或许,爱吧。”
“皇姐莫哄朕,皇姐明明,不肯原谅将军。”
秦艾词抚了抚陛下肩膀,道:“有时候无法原谅一个人,不是因为不爱了,而是自尊不允许,等陛下长大了,也会明白的。”
陛下却蹙着眉,他或许不懂情爱,只是有些事情,他却明白:“各地诸侯口蜜腹剑,每年朝拜皆送来许多新奇玩意和各色美人,看似忠君,却是希望朕玩物丧志,做个昏庸君主,朕虽时刻谨防着杜将军的狼子野心,可这三年,朝中肯真正教朕治理天下之策的,却只有杜将军!”
不满十岁便登上帝位,龙椅之上,他孤立无援,这些年陛下对杜朝阳,既是畏惧,却又难掩敬重之情。
秦艾词静默了一会儿,不知在思索什么,许久,才是说着:“此次削藩,既是杜朝阳牵头,便让诸侯矛头指向杜朝阳,若他能成功削藩,陛下也乐见其成。诸侯兵力强盛,削藩后,待军队整编,陛下定不可假手杜朝阳。”
陛下却抿着唇低下了头,呐呐道:“朕自然明白,可,朕如何拦得住杜朝阳,他若真不顾天下悠悠众口,生谋逆之心,朝中,又有谁能阻挡!”
声音虽轻,秦艾词却是听清,这些天犹豫不决的心,终是安定下来,她扶过陛下肩膀,对上陛下的双眼,道:“无论如何,皇姐会帮你!皇姐定会看见陛下亲政那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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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近黄昏,余晖洒在兰苑,将各色兰花笼罩在一片金黄之中。
紧闭了许久的书房门口,突地想起一阵敲门声,却不见里头回应,来人索性直接推开门走进。
“不是说了,今天不许任何人进来打搅!”
杜朝阳冷冷说着,语气里隐隐压着怒意,却听见脚步声愈加靠近,心中很是不耐,随手拿起桌上砚台砸了过去,然而抬眼那一刻看见来人,心中后悔莫及,倏地起身想抓回砸出的砚台,奈何砚台早已脱手飞出,好在偏离了一点,擦着秦艾词肩膀,砸在了对面墙上。
确定秦艾词没有受伤,紧张跳动着的心才是渐渐平静下来,却有一丝后怕,若真砸中了她,他该如何是好!
半晌,呐呐道:“你…你进来做什么!”
“听闻将军一天没吃东西,不饿么?”秦艾词走近几步,将托盘里的面条端至杜朝阳面前,替他摆好箸。
看着眼前的面条,杜朝阳不敢多想,眉头微微皱起,问道:“这是?”
“长寿面啊,过生辰自然要吃面条的。”
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杜朝阳转头与秦艾词对视,想从她眼中看出意图,然而她眉眼弯弯,煞是好看!
“还是将军不喜欢吃面条?罢了,我让厨娘给将军做些喜欢吃的。”秦艾词说完,正要收拾了碗筷,却被杜朝阳按住双手,却听秦艾词倒吸口气,小脸皱成一团。
杜朝阳赶紧松了手,这才发现娇嫩的手背上有一处通红,起了小小的水泡。
“怎么回事?”问完,隐隐猜出,他不太确定地问着:“这…面条是你亲手做的?”
秦艾词收回手,点了点头:“是不是,不太好看?”
杜朝阳没有回答,而是转身在屏风后的柜子里翻出一盒药膏,药膏散着雪莲的清香,经由杜朝阳指腹,小心地涂抹在秦艾词手背伤处,轻轻柔柔地。
“你…你不是给陛下做的面条么?”杜朝阳一边低头抹药,一边问着。
“是啊,将军与皇弟同一天生辰,因宫门早关,所以我先送了面条入宫,将军既然在府里,便不着急,如今送过来,不也可以?”
“嗯,可以。”黑了一天的脸终于展露了一丝笑颜,杜朝阳收起药膏,便拿起箸夹了一大口面条入口。
面条味道咸了点,有些面团没有散开,硬硬的硌牙,杜朝阳却浑然不觉,三两下,一碗面条已经见底,连汤汁都不曾放过,仿若人间美味一般。
“这是你第一次记得我的生辰。”杜朝阳缓缓说着。
秦艾词却是摇了摇头:“我记得的,那年你得胜归朝,正好是你的生辰,我把那三年里给你预备好的礼物送去给你,正巧遇上你…你与表姐…我没有进屋,随手把东西仍在园子里了。”
她虽没有说清楚,杜朝阳却是细细回想,那年他回朝,去锦荣殿拜见完景荣皇后,正要离宫,却有天宝宫丫头过来传话,说公主召见,他跟着领路的宫女一路进了天宝宫。房间里,突然一个身影将他拉过,两人腿脚相绊倒在了床铺上,他竟以为是长乐,以为她还和小时候那般调皮,便也宠溺地由着她,直到看清了是珺和,才是使力推开,他却不知道,那一幕竟被长乐看见!之后长乐一直疏远他,他只以为是边关三年,公主已与他生疏。
“不是你所想,当时珺和踩着了自己的长裙,不慎跌倒,我以为是你,便做了人肉垫子。”杜朝阳解释着,抑制不住心中的激动。
“竟是这样。”秦艾词笑了笑,当年她若知道是这样,或许一切便不同了,她不会刻意和文靖忱亲昵,亦不会离他愈来愈远,可若再重来一次,他们的性子仍旧是这样,她不会问,他亦不会。
“不然你以为是什么,我若喜欢珺和,便不会让她嫁给正臣,我喜欢的人,无论如何,我不会放手。”杜朝阳抓住秦艾词的手,紧紧拽在自己手心里,认真说着。
秦艾词试图抽回手,他却不肯松开,死死看着她,仿若也想听见她的回应,她抿着唇,半晌,说道:“错过这么些年,若能重新开始,我,且试一试。”
听着她这般说着,杜朝阳展颜,他一个用力,将她带入怀中,头枕在她的颈窝间,嗅着她身上传来的淡淡清香,心中无限满足。
☆、第49章 双更
秦艾词第二次走进后院,却发觉院中下人见了她都小心翼翼地行礼,眼神有些闪躲,唯恐避之不及。
嫁入将军府后,秦艾词并不曾刻薄恶毒过,但之前蓉烟被送回后院,虽是杜朝阳的决定,可府里上下都还是觉得是她背后使了绊子,对她多了几分畏惧。
“奴婢给夫人请安。”紫苑远远过来,看着秦艾词心中很是惊讶,却是恭敬行礼。
“老夫人可起来了?”紫苑是老夫人贴身的丫头,秦艾词开口询问着。
“起来了,老夫人浅眠,每日天不亮就会起来,这会儿正在屋子里陪着表小姐试穿嫁衣,表小姐就要出嫁了,嫁衣改了几回,才是定下来。”
秦艾词点点头,随着紫苑一同去了里院。整个院子为了苏婉言的婚事,都在忙碌。苏婉言父母早逝,如今出嫁事宜全是老夫人操持,对于这个外甥女,老夫人很是疼惜,即便做不了儿媳妇,也要当做嫁女一般风光体面。
紫苑敲了敲门,“老夫人,夫人过来给您请安了。”
很快有丫头开门,秦艾词走近,正好看着老夫人用手帕拭着眼角泪痕,她跟前跪着的苏婉言一身火红嫁衣,缓缓起身,朝着秦艾词屈膝行礼。
秦艾词赶忙拉起她,笑道:“一家人,不必拘于礼数。”
苏婉言却是一愣,抬头看了眼秦艾词,之前几次见面,秦艾词脸色虽也挂着浅笑,浑身却透着疏离,不仅对她疏离,对整个将军府,甚至表哥都是疏离,这是头一回她拉着自己的手,如此亲昵。
苏婉言抬眼的那一瞬,秦艾词瞧着了她通红的双眼,想来刚刚屋里正上演了一幕依依不舍的场面。
“怎么劳公主亲自过来一趟。”对于秦艾词的到来,老夫人也是诧异。
秦艾词福了福身,道:“之前长乐因为身子原因,都待在兰苑里休养,已是不合礼数了,如今觉着身体大好,自然需日日过来给老夫人请安。”
这般说完,屋子里安静了会儿,大家显然需要些时间消化,慢慢,老夫人展露笑颜,拉着秦艾词的手,道:“我也不讲究这些礼数,公主自在就好,只偶尔来陪我这个老婆子说说话,我就很开心了。”
老夫人拉着秦艾词坐在自个儿身边,继续道:“昨儿听厨娘说,公主亲自下厨替阿朝做了长寿面?”
秦艾词腼腆低头,道:“长乐手艺不好,见笑了。”
听她这么说,以为杜朝阳没有吃面条,老夫人赶紧解释着:“公主千金之躯,能有这份心意实属难得!阿朝自小最不爱吃的就是面条,并不是公主手艺不好,小时候便是我亲手做的面条,阿朝都不怎么吃。”
秦艾词却是一愣,她从不知杜朝阳不爱吃面条,昨晚的寿面,便是汤汁都被杜朝阳吃得干净,明明是喜欢才对……
“姑母多虑了,公主亲手做的面条,表哥定吃得一点不剩。”苏婉言看向秦艾词,眉眼弯弯,说着。
秦艾词没有接话,反而是让青和把带来的锦盒递上,盒子里一对玲珑剔透的玉镯,一看便是上等美玉,皇家珍品,然而更加贵重的,却是玉镯下押着的一张地契。
“前些日子身子不适,也没为妹妹的婚事操心,这对玉镯和城南的两座宅子是嫂子的一点心意,妹妹且收着吧。”
作为嫂子,送一样嫁妆也是平常,可这份嫁妆却有些贵重,苏婉言愣了愣,最后大方收下:“谢谢嫂子。”
“早说了不用客气,何意这人敬文尚礼,存忠厚之心,妹妹嫁他,不会委屈的。”
苏婉言莞尔一笑,道:“如人饮水,表哥顶天立地、英武不凡,公主嫁表哥,应也不会委屈。”
“自然,不委屈。”秦艾词回以一笑。
正说着话,杜朝阳匆匆而来,不待通传闯入,面色带有几分焦急,见三人和乐融融说这话,才是松了口气。
见到儿子,老夫人也是讶异,“怎么回来这么早?”
“没事,想着早些回来给母亲请安。”说完,杜朝阳却是看了眼秦艾词,笑得温和。
“表哥这是想着老夫人呢,还是念着家中娇妻?”苏婉言一旁笑说着。
不管念着谁,老夫人都是开怀。而后一手拉过婉言,一手抚着秦艾词的手,说着:“时间过得真快,一眨眼婉言也要出嫁了,我虽万般不舍,也是替婉言高兴的。好在身边还有儿媳妇,若能再添一个孙子,府里就更热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