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乔装改扮,还有何种方法?”
裴渊点头:“我也知道只有这个法子,可要如何乔装才不惹人怀疑啊?”
易姜笑了一下:“你忘了我们最早的身份了吗?”
裴渊一愣:“你是说……门客?”
易姜点头。
“那公西先生那边怎么办?”
易姜朝门外瞥了一眼:“说起来,眼下也只有齐相的门客才能出门了吧。”
裴渊鼓了一下腮,得知偶像要被坑他貌似挺心塞的。
为了第二天的出逃,所有人都早早入睡,好养足精神。
只有公西吾的屋内还亮着灯,他在等赵王宫的消息,等着看这么一个毫无权势的公子,到底能不能让赵国变天。
整个府邸都没了声响,安静得出奇。直到夜半时分,终于有急促的脚步声朝他住处而来。
聃亏闪身进了屋门,低声道:“先生快随我避一避,长安君带人马朝亚卿府来了,恐怕殃及您身上。”
公西吾有些意外:“他成功了?”
聃亏皱了一下眉:“这我也不清楚,只知道他忽然率领人马朝这边来了。”
公西吾沉思一瞬,起身道:“叫各营准备,我即刻便到。”
齐相是动不了,但随行一切必须要彻查清楚。赵军检查公西吾完毕,恭送他登车离去,刚要松口气,远处传来阵阵马蹄声,抬眼望去,一队人马手执火把迅速而来。
为首的是长安君,众人见礼,不敢拦他,目送他进了亚卿府,很疑惑他为何看起来像刚刚交过战一般,甚至衣襟上还染了血渍。
易姜这几日终日保持浅眠,一有动静就惊醒了。
睁眼坐起,竟然感觉到了屋外吹进来的凉风,她连忙披好衣裳,走到外间,一道人影已经到了跟前。
“醒了就好,赶紧跟我走。”
“长安君?”易姜刚唤了一句,人已经被他拽出了门。
“发生什么事了?”她被紧紧拖着朝大门走,手腕生疼,莫名其妙。转头四顾,到处都是手持兵器的士兵,应该说是私养的府兵,门口处已经厮杀成一片。她总算明白过来:“你这样会被王上怪罪的。”
赵重骄的脸在火光下阴沉沉的,一言不发地拉着她出了门。
易姜转头看了一眼院落,裴渊和少鸠已经被惊醒赶了过来,但赵重骄没有给她说明状况的机会,挟着她上了马,趁乱疾驰而出。
大概只有几十人护送他们,身后有赵军在追赶,很快四周又有追兵赶来,数支人马围攻的架势,这状况显然不是简单来营救她这么简单。
易姜问到他身上若有若无的血腥味,低声问:“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别问太多。”赵重骄扣紧她,一刻不停。
他们的人根本抵挡不了太多的追兵,何况要避开秦军也不能冒然出城,只能在城中绕道寻找机会。
眼看着身边的人越来越少,易姜不禁有些紧张,时刻转头张望后方情形。
火光随着疾驰的速度飘摇,一个赵军搭弓指着赵重骄身下的马匹,易姜刚要提醒他小心,那个赵军身子一晃栽倒下去,再没起来。
她朝后方看去,是另一队人马。
“那也是你安排的?”
赵重骄瞥了一眼:“不知道是谁的人马,管不了那么多了,肯帮我们逃跑就行。”
易姜一下捕捉到重点:“我跑就算了,你为什么要跑?”
赵重骄不答。
追兵依旧有增无减,但那队不知何时冒出的帮手帮他们解决了很多麻烦。
疾驰许久,忽有快马而至,对赵重骄说了一句暗语。他闻言立即调转方向,朝西边城门跑去。
廉颇最近对抗秦军,时常需要运输粮草,城门也只在此时才会开一下。赵重骄赶来的正是时候,不顾城楼守兵呼喝,一把按下易姜的脑袋,俯身冲出了门。
身后的私兵已经与守城将士颤抖在一处,为他拖延了时间。
“总算出来了。”赵重骄舒出口气,直到此时才稍稍放松了些。
易姜抬头张望,忽然捉住他手臂,指了一下前方。
赵重骄急急勒马,那里一片火把的光亮,映着背后微亮的曦光,是一队赵军。
聃亏从邯郸城中策马赶回齐营时,公西吾已经换好便于行动的胡服,翻身上了马,正准备拔营。
“公子,他们出城了。”
公西吾点点头,难得没有纠正他的称呼。
聃亏凑近一些:“您既然冒险派兵入城相助,为何不让姑娘知晓?”
“她不愿随我回齐国,让她知道恐怕会生出抵触。”公西吾朝城门方向看了一眼:“叫他们都回来吧,切勿被赵国发现端倪。”
聃亏没急着走:“那姑娘那边……还管吗?”
天光微亮,风中带着深深的凉意,公西吾抬手掖了一下衣领,点了点头:“跟上。”
☆、第51章 修养五十
挡在赵重骄面前的赵军是由平原君赵胜亲自率领的。
廉颇领着的将士们就在前方不远处抵挡秦军,而他们居然在内斗,易姜简直头疼。
赵胜打马而出,往常那张平易近人的脸此时看着有些凝重:“重骄啊,你这是犯了什么糊涂啊?”
赵重骄冷笑:“叔父一直为赵丹不喜,如今总算找到为他效忠立功的机会了,看来以后再也不用担心有人会夺走你的相国之位了。”
赵胜脸色难看起来:“你居然直呼王上名讳,当真是要反了吗?”
“我已经反了,若非你出手阻拦,现在王座上坐着的人就是我。”
易姜诧异地看了他一眼,没想到他竟在大军压境的关头做出这样冒险的举动。
“重骄啊!”赵胜打马靠近一些,苦口婆心:“你犯下大错,王上也只打算贬你为庶人,不想要你的性命。他惦记着兄弟之情,你居然这般对他,如何对得起赵氏宗族列祖列宗啊?”
赵重骄垂下双眼:“我也没打算要他性命,我只想取而代之,他或许是个好兄长,但绝对不是个好君王。”
赵胜摇头:“难道你做了赵王就一定能让赵国昌盛吗?”
赵重骄怒道:“至少我面对秦国不会懦弱!”
“有勇气就能赢吗?”赵胜也来了气,不愿再与他辩驳下去,朝后招了一下手道:“罢了,押长安君回去受审!”
左右赵军上前押人,赵重骄已经没了抵抗的资本。
易姜忽在此时握住他的手腕一抬,他手中的剑便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长安君别冲动,你若杀了我,赵国交不出人,秦军会灭了赵国的!”她的手仿佛是在抵挡赵重骄的胳膊,其实反倒是紧紧扣着。
赵胜连忙叫左右停下,神情有些慌张。
赵重骄愣了一下便明白了她的意思,一夹马腹,从侧面快速奔去。
“你太冲动了。”冲出去很远,易姜才开了口。
赵重骄不吭声。
“几千府兵就敢对王上下手,到底是谁怂恿的你?”
赵重骄心情不好,生冷地回了句:“没人怂恿我,我自己下的决定。”
易姜叹气,虽然莽撞,但又不得不承认他的勇气。“倘若谋反的动静太大叫廉颇知晓,前线军心不稳,秦军就能一举拿下邯郸,你想过这后果吗?”
赵重骄哼了一声:“我只知道赵国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嗬,我还以为你这么做是为了我呢。”易姜故意激他。
“谁为了你了!我是为了赵国!”赵重骄果然暴跳如雷。
易姜把他激出火气来就不再作声。至少拜他所赐,现在已经出城了。
赵胜的人马自然是不会放过他们的,依旧在后方穷追不舍,不过暂时还没追到跟前。
赵重骄稍稍放缓速度,看看渐渐升高的日头,忽然问她:“你有地方可去吗?”
“……”易姜无力,连后路都没有,谁给你勇气反的啊!
出邯郸后到邢地,已经是第二日午后,二人到现在滴水未进,都是又累又饿。
“眼下无处可去,不如去我的封地仇由避一避吧。”易姜揉了揉脸,强打起精神。原本就是匆忙出门,她的发髻都没束好,此刻松松散散地披在肩头,散开的鬓发沾着汗水贴在脸颊边,面庞看来愈发柔和,白的肤红的唇在阳光里一照,瞧着太过显眼。
赵重骄移开视线,这三年对她的改变太大了,单从容貌来看都仿佛是变了个人,更不用提心性。当初何曾想过她会变得这般光彩夺目。
心思一旖旎,怀中那副温软的身躯都变得烫手起来,他将搁在她腰间的手也移开了,呼吸有些沉。
易姜毫无所觉,趁现在追兵未到,提议下马休息一下再接着上路。这也是为了等裴渊几人,见到她被带走,他们一定会找机会找来的。
四周荒郊野外,眼前一颗大树黄绿参半,枯叶堆满了树根。赵重骄坐在树下,理了一下脏污的衣襟,看向易姜:“你以后有何打算?”
易姜一边警惕地四下张望一边道:“我只能逃亡了,不过以平原君的个性,抓不到我就会将白起的矛头引向我,届时赵秦两路追兵追着我,想跑可没那么容易。眼下你又被追捕,我也只能说尽力照顾你了。”
“谁要你照顾了。”赵重骄嘀咕一声,站起身牵过正在吃草的马,对她道:“接着走吧。”
易姜点头,爬上马时问了一句:“你不好奇帮我们出城的到底是谁吗?”
她不提赵重骄都要忘了这茬了,想了许久实在没有头绪,皱眉道:“不知道。”
老实说,聃亏觉得此行不太值。帮姑娘就算了,帮长安君做什么?
他转头看了看浩浩荡荡的三十万大军,打马赶去公西吾身边:“先生打算这样到什么时候?每日行军都要粮饷,齐王那个舅舅总与你针锋相对,倘若知道你为了一个女子这般,少不得又要去齐王跟前嚼舌根。”
他说的是后胜。原本田单入赵后,后胜对齐国相国之位势在必得,没想到被公西吾轻轻松松弄到了手,难免将他视作眼中钉肉中刺。
公西吾瞥了聃亏一眼,深邃的眸光似浇下来一盆凉水,瞬间将他的话给浇灭了。
但聃亏是为主着想的忠仆,不能在这眼神里屈服,于是又硬着头皮劝道:“属下也希望姑娘安然无恙,只是您现在的举动太不符合您一贯的作风了,要护着她又不难,直接将她掳去齐国安置不就好了嘛。”
公西吾终于开了口,却是答非所问:“他们此刻打算去哪里?”
聃亏跟一拳打在了空气里一般挫败,怏怏道:“看方向是要去仇由。”
公西吾看了一眼后方:“叫一队士兵乔装改扮去替他们挡住追兵,但绝不能让他们去仇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