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珩道:“放心不下, 抽了些空。”
齐春锦浅浅吸了口气, 脸颊有点酥麻。
挺奇怪的, 倒也没说什么, 怎么就麻麻的了?我也并不心虚呀。齐春锦一时说不清心底是个什么滋味儿。
宋珩不知少女心思正在缓缓开窍呢。
他又看向周旭,淡淡道:“周公子杵在此处, 似是心有不甘?既不肯走……”
周旭一下浑身紧绷。想了想, 若是齐王盛怒之下,当真砍了他的头, 恐怕周家还真没处寻说法。于是他悄然将拳头攥得更紧了。
“周公子可习过武?”
“回殿下,习过。”
“你既敢在她跟前献殷勤,便让本王瞧瞧, 你又如何厉害。”
周旭松了口气,少年意气冲头,想也不想便道:“请殿下赐教。”
宋珩将手中的东西,交予身旁的护卫,一撩衣摆。
周家的丫鬟几乎与莲儿同时喃喃道:“完了。”
此事闹得大了!
谁敢这般拂齐王的脸面!
齐春锦却是问:“为何完了?”
莲儿都快吓哭了:“周旭三更半夜来了您的院子,叫齐王殿下抓个正着,眼下都要动手了,这还不叫完了?可见殿下心里这会儿憋着火呢。”
齐春锦纠正她道:“怎么叫抓?”随即,她又忍不住道:“你是不知,齐王……同人打起来,不,或者应当说,他打人时,是很好看的。”
齐春锦细细一回溯,确认自己没有说错:“几乎没人打得过齐王。”那就算是单方面打人吧?
齐春锦话音落下,那厢周旭果真被撂倒了。
宋珩指节捏得噼啪一声轻响,随即就揍在了周旭的脸上。他面色冷锐,下手毫不留情。
周旭只觉得煞气扑面,将他牢牢锁住,挣扎几下都动弹不得。
正如齐春锦所说,这只是一场单方面的打人,和挨揍。
宋珩的指节很快感觉到了一片濡湿。
那是血。
可他还是没有停下。
怎么够呢?
宋珩冷淡地心想。
如周旭这样的人,在齐春锦跟前跪上一跪,纠缠着说两三句歉意的话,便能抹平一切了?小姑娘还不懂得如何为自己彻底讨公道。那他来讨便是。
周旭开始还能忍住痛呼声,到了后面便有些忍不住了,也顾不得是在齐春锦跟前,他喉中挤出了三两声痛呼。再到后面,他的痛呼声又低下去了。
丫鬟一听,吓坏了,颤声道:“殿、殿下……我家公子会死的。”
院子里光线昏暗,齐春锦不大能看清周旭的模样,她道:“时辰不早了。”
齐春锦顿了顿,又道:“殿下不说几句话再走么?说了,我还要睡觉。”说罢,她忍不住打了个呵欠,显然是撑得有些累了。
宋珩这才住手,缓缓起身。
“将你们家公子抬回去罢。”
丫鬟知他已经手下留情,不敢多言,忙去唤来两个身强体壮的小厮和婆子,陪着周旭回去了。
宋珩走到齐春锦跟前,但又在一步远的地方突然顿住了。
齐春锦疑惑地看向他,便见宋珩从护卫手中接过一块帕子,先仔仔细细擦了手,而后才托着一个匣子到了她跟前。
“路上随手买的。”宋珩道。
齐春锦乖乖接过去,转身往里走。
等走了两步,她忍不住回头:“你不进来么?”
宋珩顿了下,才紧跟着进了门内。
齐春锦在前头道:“周旭来的时候,肯定把周家的下人都支走了。你进来也不会有人发现的。”
宋珩听她说得头头是道,嘴角微弯了弯:“嗯。”
宋珩落座,起了个头:“周旭……”
齐春锦反问他:“你手不会疼么?”
宋珩见她神色坦荡,浑不在意周旭。虽然早在进门前便知道了,但还是免不了心情大好。
宋珩:“不疼。”
齐春锦又问他:“你是不是累了?”
宋珩并不累。
桩桩件件的事务,哪怕堆积到一处,也都是他处理惯了的,怎么会累?可齐春锦问他,个中滋味儿自然又不一样了。
宋珩低低地含糊地应了一声:“嗯。”
齐春锦一下愧疚起来,若不是因着她家里的事,倒也不至于这样的。她忙凑上前去,小声讨好道:“要捏捏肩捶捶腿么?”
宋珩很是受用,但又哪里真舍得她受累?
“不了。”
齐春锦回到自己位置上坐下,倒还有几分失落。
宋珩见她这般,便忍不住去想,这齐三姑娘是不是待他也多了几分情意?
宋珩越想越觉得胸口发烫,倒恨不得明日便将人娶回家了。
宋珩压了压心头翻涌的心绪,沉声道:“你知晓婚期定在何时么?”
齐春锦呆愣愣地摇头:“不知。何时出的?”
宋珩道:“十二月三日。”他顿了下,又道:“在那之前,王家之事,会解决得干干净净。”
宋珩没有留太久,他不想打搅了齐春锦歇息,也不想惹得周家人妄自猜测,便起身离去了。
他离去时,周家大夫人又亲自来送了。
她显然已经知晓周旭挨打的事,但面上无一丝怨怼不甘,反倒眼底还浮动了些许畏惧。
宋珩将她神色收入眼底,淡淡道了声:“周家上下倒是聪明人,与那王家截然不同。”
大夫人听见这句话,心下一颤。想到近来王家发生的事,顿时更是敬畏,决不愿做那王家第二。
却说那王家送给王娴的信,还未到跟前呢,便让小皇帝截下了。小皇帝头一回做这样的事,可一回生二回熟,渐渐倒也像了样子。
王娴见他这般,心头一边暗恨,一边又浮动起了别的心思。
眼见小皇帝往外走,王娴道:“皇上当真不想想么?”
她语气又轻又弱,旁人听了,恐怕还真要生出三分怜惜。
小皇帝驻足转身,目光落在王娴苍白的面容上,近来她憔悴柔弱了许多。
小皇帝:“想什么?”
“皇上并非是愚笨无能之人,难道真要甘心,为齐王做筏子,一辈子都笼罩在齐王……”
王娴话还未说完,小皇帝便气得涨红了脸,怒道:“我早该知道,你怎么会轻易死心?”他本有一肚子想说,可对上王娴的脸,又全都吞了回去。
他早该知道,王娴思绪与他截然不同,全然不是一路人,便是再多的话说给她听,也是无益。
小皇帝快步走了。
留下王娴在后面,面色一点点灰败了下去。
若小皇帝怒极斥她,连篇不绝,或许还是恨铁不成钢,或有转圜余地。可他竟是与她多说半句话都不肯了。
冯玉卿若是不在这个节骨眼进宫……
王娴紧紧一闭眼,一时间竟是找不到别的法子了。
小皇帝从王娴宫中出去,已是憋了一肚子火,又听前头说,去丰州的人失踪那桩事,如今有了线索了。
小皇帝冷声问:“人是不是在太后宫中?”
“……是。”
小皇帝走过去,正听见那人汇报道:“人是王家长房派出去的,已经悉数抓住了。咱们后头派到丰州去的人,还未走近,便传了信回来,说是烧老宅之事恐怕牵连甚大,如今只等再作核实了。”
“什么牵连?”太后冷声问,她咬牙道:“人又怎么可能是王家拦下的?王家不想清白了吗?”
底下人没回答。
但太后随即也自己反应了过来。不想清白了吗?是啊。派人去,不正是做贼心虚吗?
太后脸色骤变:“那事,还真是王家干的?”
底下人还是不敢应声。
太后焦头烂额至极,连小皇帝进门也未发觉。她揉了揉额角,抬起头来,道:“此事……不必查了。丰州的人,撤回来吧。”
她话音才落下,小皇帝便道:“查,如何不查?此事要查到底。前些日子,太后不也是如此说的吗?”
太后抬起头,这才见着他,便道:“皇帝有所不知……”
“朕如何不知?”小皇帝头也不回,对阶下人道:“都听清楚了?听清楚了便下去吧。”
那人讪讪应声,冲小皇帝磕了个头,才退下了。
太后见阻拦不得,正要变脸色,谁晓得小皇帝转过头来,却是比她还先变了脸。
小皇帝少有这般激愤时候,因为先皇去得早,宫中人便都忧心他身体弱,也步先皇后尘,总要劝他心平气和。这才养下了个温和性子。
太后见他前所未有的变脸,自然是一惊。
“你……”太后才刚起了个头。
小皇帝便打断道:“王家的事,底下人先后几次报到太后这里来。办与不办,查与不查,都是由太后来做决断。事事僭越,也不止一次。朕娶谁,纳谁。底下臣子如何婚配。如此种种,都是太后下懿旨。”
太后眼皮一跳,心下有了不好的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