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武汉的路很远,两个人基本上是天亮才到的。陆云泽一开始还又羞又恼,连骂了好几声,不过后来就困了,靠在椅背上迷迷糊糊地睡了几个小时。贺邵承连夜驱车,虽然还很冷静,但毕竟也是累的。两个人到了武汉之后直接开了一家宾馆,进去之后也不做别的事情,直接在床上躺下睡觉。
他们是下午去的中医馆。
老中医见多了这种“慕名前来”的患者,瞥了陆云泽这白白瘦瘦的小伙子一眼,就叹着气摇了摇头,嘟囔着“怎么就有这种癖好”过去写方子了,成功地把陆云泽弄得耳根红透,差一点要找个地缝钻进去。
这种事,这种丢死人的事情,怎么可以告诉别的人呢?在他眼里,他和贺邵承的事儿只能他们两个知道,一旦说出去就完蛋了!现在的社会环境还远远没到能够接受两个男人搞在一起的时候,就算他自己不介意,别的人的唾沫也能在背后把他说死。
但贺邵承却十分坦然,让老中医给陆云泽把了脉,还细细地说了说之前每一次房事过后出现的问题。
“他身体弱,会发烧,然后红肿得也比较厉害,这是为什么呢?”他虚心求教,一本正经地询问着。
“发烧啊?发烧就是弄伤了呗,还为什么。”老中医瞪了他一眼,“以为你是个心疼人的呢,结果这么粗暴?你小子,做那档子事儿着什么急啊?心急吃得了热豆腐吗?把人欺负疼了还能有下一次吗?把我这个药膏好好地给他抹上,多抹一点,那小子细皮嫩肉的,一看就是容易受伤的。”
陆云泽在旁边喝水掩饰自己的尴尬,这会儿都呛了一口,整个面孔都是红透的。
心脏几乎要跳出胸口,他真想转头就跑,那些药膏、药材还有最最最羞耻的玉他都不要了!细皮嫩肉算什么形容词!他难道是西天取经的唐僧吗??
“嗯。”但贺邵承却垂眸,似乎很认可老中医的说法,“是我心急了……”
其实他还有一个问题,那就是如何让陆云泽在房事之中也享受进来,不过这种事就无法询问出口了,他只能憋在心里,自己慢慢地摸索探究。
两个人在医馆里待了一下午,老中医也是个手狠的,直接要走了贺邵承八千块钱。他最爱干的事情就是宰大客,点着一张张红钞票心情不要太好。陆云泽则微红着面孔,总感觉路上其他人都在看着自己,一出医馆就赶忙上了车,把车门紧紧地拉上了。
“这下行了吧?贺邵承,我还要回去陪姥爷的……”他抿起了嘴唇,羞得连瞪眼都很无力。
贺邵承也知道,一边“嗯”着声,一边开车往宾馆去,“但是今晚先在武汉住一夜,明天早上我们再回去。”
手术前的这几天,曾国强虽然过得很舒服,但内心也是有点忐忑的。
他家外孙出差了两天,第三天就又过来看他了,眼睛下面都有黑圈了,可真是让老头子心疼得够呛。而陆云泽坐在椅子上,还得忍着那个羞耻部位的不适,努力地让自己坐姿和站姿都维持正常。贺邵承那个混蛋,昨天晚上一到家就把他带去卧室,彻彻底底的把那老中医给的东西都用了一遍!
虽然很显然,老中医祖传的东西很有几分效果;这一回的贺邵承也很耐心,在正头戏之前哄了好一会儿自己的爱人,轻轻地为他摸寻着能够舒适的地方,让陆云泽头一回被他欺负着一起了……
但……但,他还是不喜欢这种事!
很不喜欢!!!
耳朵尖红了红,陆云泽低着头削梨子的动作都是一顿,差点都要忘了刚刚和姥爷都聊了什么话。
“么儿,你说我这刀动在胃上,手术完了还能吃饭么?”曾国强有些忧心忡忡,咬了一口外孙切给自己的梨。他现在对自己的身体非常自信,真没觉得那肿瘤算个什么,反倒是有些发愁自己的口福了,“医生说给我切掉半个胃呢!”
“嗯,听医生的嘛,都要扩大范围切的,否则万一有肿瘤细胞残留在边上不就糟了么?”陆云泽哄着自己的姥爷,“头一个月就吃点软的,医院专门配的流食,也不是什么都不吃;一个月之后恢复了就好了。”
“行吧……”曾国强想了想,那就是要喝一个月的粥呢,“那么儿,你到时候弄点肉糜给姥爷啊,弄碎了放在粥里。哎,这段时间来了上海,天天吃医院里的饭,每顿都离不开肉了!”
他笑了起来,面孔笑成了一朵花,“你出息咯,姥爷就跟着享福!”
“这算什么福呀?”陆云泽无奈地跟着笑了起来,将手里这个梨又切成小块,放在了那陶瓷的小碗里,“姥爷你长命百岁,还有很多很多福能享到的。”
他在病房里一直陪到下午五点,曾姥爷精神是真的不错,笑眯眯地把自己外孙送走了。陆云泽走的时候,医院的晚饭也来了——这可是老头最后几天能正常吃的饭了,那叫一个积极,现在是连汤带酸奶都喝干净的!
瞧着姥爷这样高兴,陆云泽也吐出了一口气,都不敢去想如果没有贺邵承的后果了。虽然知道自己这样的行为很不耻,说出去要被别的人用鄙视的目光瞧,但……他不后悔。
他跟了贺邵承,不后悔。
贺邵承已经将轿车停在了医院门口。
他从不在曾姥爷面前露面,也从不催促在医院里的陆云泽,就只是提前一点下班过来,将车停好,这样陆云泽就不必站在路边等待了。看到那个熟悉的人影过来,他的眉眼都柔和了几分,就侧着头看着对方将门拉开,然后坐进那个只属于一个人的副驾位置。
现在的天气已经暖和些了,但风一吹还是有点冷。陆云泽揉了揉自己的面孔,这才看向了身旁的人。
“你每次都来得好早……”
“没有,只是提前了一点。”贺邵承摇了摇头,嗓音低沉但充满了温柔,“云泽,今天身体怎么样?还很难受吗?”
陆云泽的面孔有些红了,忍不住瞪了他一眼,嘴都扁了起来:“难受着呢,我生怕我走路姿势不对被姥爷看出来了!今天晚上我不要,你也让我休息休息!”
“好……好。”贺邵承跟着笑了,如果不是在车里,他肯定凑过去搂住陆云泽,啄着他的面孔安抚了,“我不乱来,你放心。我就是想知道那个老中医开的药有没有用。”
“你自己说呢?”坐在他身边的人还气着呢,一想到自己昨晚没忍住跟着一块儿的时候,他的耳朵就开始拼命发烫。他明明应该是讨厌这种事,不喜欢这种事的,那种感觉他也一点都不习惯,浑身颤抖着在表达反抗,可……可……
陆云泽的面颊红透了。
他要被自己羞死了!
不过现在跟了贺邵承,两个人又住在了一起,这种小吵小闹根本无法影响他们之间别的事情,晚上还是一块儿坐下来吃了顿饭。
贺邵承炒菜的功夫很不错,几个清清爽爽的菜端上桌,陆云泽才不会和吃的东西计较呢。人心情一好,再加上饮食不错,他之前瘦下去的那些肉又很快长了回来。用过晚餐,他接着又去冲了把澡,用毛巾揉着脑袋走到了男人的身边,和他一起看医生发过来的手术方案文件。
“就听医生的,怎么样?主刀的几个都是上海市这边顶尖的专家。”贺邵承伸手将他搂过,接着又凑上去亲了亲那泛红泛湿的耳朵尖,“放疗过后,整个溃疡已经缩小了很多,应该问题不大。”
“嗯……我也什么都不懂,就听医生的吧。”陆云泽吸了吸鼻子,这会儿又没办法和贺邵承闹腾了。
他姥爷的病……都是这个人在帮忙联系医生,支付费用呢。
彼此抱在一起,在家里穿的衣服也薄,体温都感知得很清晰。贺邵承今天晚上似乎没什么额外要处理的事情,抱着他就开始轻轻地啄了起来。
薄唇贴到了陆云泽的鼻尖上,再往下就是唇瓣了。他的动作略微顿了顿,到底是在那软唇上落下了一个吻,但却不敢真的将舌尖探进去。
陆云泽也知道他想做什么。
他又不是小孩子了,在没认识贺邵承之前就知道情侣之间会做的那几件事。他们学校的小树林里经常有情侣进去,抱抱亲亲真的太常见了。可……可接吻这种事,都是男人和女人之间做的,他和贺邵承可都是男的!
不过,连更亲近的事情都做了,他还在介意什么呢?
耳根又红了红,陆云泽咬着唇,轻轻地凑上去贴了贴,同时伸出了右手,摸了摸他额头上的那一道疤痕。
“你这里……是怎么弄的?”
贺邵承的身体明显绷紧了,呼吸都因为陆云泽给的那个吻而粗重了起来。他说好了今晚不做的,但此刻身体却又一次蠢蠢欲动,让他无法确定自己到底能不能控制得住。
男人低下了头,让彼此的鼻尖靠在了一起,嗓音沙哑地回答了这个问题。
“打架时留下的。”
“打架?”陆云泽有些错愕地眨了眨眼睛,“你……还和别人打架?”
他们之前亲昵都是关了灯的,他也没仔细看过贺邵承的身体,所以目前还并未注意到对方身上留下的陈年疤痕。在他眼里,贺邵承明明是那种穿着西装坐办公室的精英,就算当初是白手起家,也不至于和别人打架啊?
“对。”谈到自己的过往,男人也勾起了唇,“我还没有和你说过那些事,想听吗?”
怀里的人对着他眨了眨乌溜的眼睛,虽然没说话,但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不过现在他们还坐在沙发上,没有回卧室,贺邵承也觉得自己需要冷静冷静,否则之前的那个承诺估计就无法兑现了。他又在陆云泽的唇瓣上吻了吻,同时抚摸着那柔软纤细的腰,“来,我先去冲一把澡,要冷静一下。”
陆云泽一愣,接着才感觉到,跟着涨红了面孔。他太习惯和贺邵承在一起了,现在又睡在一张床上,这种事,这种事他居然都没了感觉!整个人仓皇地从沙发上跳下来,陆云泽拿起水杯就给自己灌了大半杯下去,还要去厨房里摸冰块出来给自己降温。
“冰箱里有鲜奶。”贺邵承拉了一下自己的裤子,让尴尬的地方不至于很明显,同时也跟着去了厨房,拉开冰箱拿了一瓶鲜牛奶出来,“但是你不要喝冷的,云泽,我给你加一点蜂蜜热一热。”
陆云泽咬了咬唇,脸颊还泛着红呢,“我又不是小孩……老给我喂甜牛奶干什么?”
“补充营养。”男人已经把杯子放进了微波炉,设定了一个刚刚好的时间和温度,不至于让奶热到扑出来,“虽然现在又长回来一点了,但云泽……你还是太瘦了。”
他舍不得陆云泽这么瘦。
奶杯拿出来的时候刚刚好,不烫手也不凉口。陆云泽抱着杯子抿了一口,牛奶又甜又暖,让他的胃都跟着舒服了起来。他上楼喝奶,贺邵承则去了浴室,简单地冲了一把澡。
他通常都穿真丝睡衣,黑色的一套仿佛像是西方的贵族的款式。陆云泽特别不习惯这种睡衣,但又不得不承认……贺邵承穿着的时候挺好看的。
他这会儿已经把牛奶喝完了,还去浴室里又给自己刷了个牙。
两个人一块儿坐在床上,电视机没开,卧室里安静又温暖。贺邵承如今想拥抱这个人也不再那样拘谨,伸手就把陆云泽搂了过来,让他靠着自己的胸膛。
“我和你说过,我也没有父母。”
贺邵承一边低喃着,一边握住了陆云泽的手,让彼此的十指交扣,“我母亲去世的早,生父就立刻将另一个女人娶进了家门。”
陆云泽一愣,心口莫名地紧了。
“你……有个后妈?”
“对,算是吧。”男人轻笑了一声,又在他的鬓角上啄了啄,“不过我是不会喊那个女人‘妈’的,我只有一个母亲。接下来的你也能猜到了,后进门的她当然不会对我有什么好脸色,而我的那个父亲……也根本不算什么好人。”
陆云泽依靠在贺邵承的怀中,感受着他身上的暖意,在心口却是已经跟着泛起了疼。
他好心疼贺邵承。
就只是这么几句简单的描述,他就已经心疼极了。
“然后,她把我卖了。”虽然已经过去了很久,但提到这件事情,贺邵承的神情还是凝重了起来,眸色也逐渐幽暗,流露出了陆云泽从未见过的恨意。
但陆云泽此刻是靠在他的怀里,并没有和他目光相对,因此也只能听到那低哑的声音。他一愣,有些没理解话语中的意思——什么叫“卖了”?
“她……干什么了?”
“把我给了一群专门拐卖儿童的人贩子。”贺邵承吐出了一口浊气,回忆起后续,那股恨意依旧盘踞在他的心口,“当时……我只有八岁。”
陆云泽已经说不出话了。
他仰起头看身后的人,眼睛眨了眨,唇瓣也跟着抿了抿,最终自己转过了身,去搂住了男人的腰。他以为自己的人生已经够凄惨了,父亲去世后母亲离家出走,一直和姥爷相依为命地长大……
可,原来贺邵承,他的人生更糟糕。
“她怎么可以对你做这种事……”陆云泽吸了吸鼻子,“这太没有人性了!”
贺邵承也收紧了自己的手,缓缓地吐出了一口浊气:“嗯,当时我也反抗不了,就被一路卖到了南方来。你老家在平县,其实……我去过那里。”
“我就是在平县被卖掉的。”感受到紧搂着自己的手,贺邵承忽然觉得把这些事情拿出来说一说也没什么了。
这是他最苦痛的记忆,也是深深埋藏在心底,不愿提起的一段经历。所有人都知道他贺邵承现在是个有能耐,说话有分量的人,但何曾想过当初的他居然那样落魄过呢?他自己也不愿去回忆,但是现在看着怀里在为他心疼,为他痛苦的陆云泽,男人的心情居然一下子好了起来。
“买我的人叫张红盼,她丈夫名字叫陆文杰。这家人一直生不出孩子,受不了其他人的闲言碎语才花钱买了我。由于年纪小一些的男孩都比较贵,他们也出不起那些钱,最终就只买了我。”他啄着陆云泽的脸颊,“一千块钱,我被卖掉了。”
他怀里的人猛的僵住了。
贺邵承还以为陆云泽是听到了这个故事,有些接受不了,耐心地伸手拍抚着他的背,“毕竟是生不出孩子才买的我,一开始那对夫妻或许也试图把我当做过‘儿子’。但是我也不听他们的,一开始拼了命地想跑。张红盼就把我关在了一间屋子里,关了四天,每天就只有一碗水和一个馒头。”
“我饿得受不了了,又被她打了一顿,只能留下。”
陆云泽的嘴唇都在发抖了。
他几乎以为自己是听错了,但,但怎么可能有这么巧的事情呢?平县的农村,一开始生不出孩子的一对夫妻,还都叫这个名字……
买贺邵承的人,是他的叔叔和婶婶!!
自父亲去世,他们两家就彻底断绝了关系,后来他也再没去过对方家里,更不知道贺邵承就在离他不远的地方遭受着虐待。心口痛如刀绞,他含着泪仰头看向对方,就算知道这一切与自己无关,但还是涌出了愧疚的情绪。
如果,如果那个时候……他去陆家村看了一眼……
“别哭。”贺邵承轻轻拍着他的背,“但后来,张红盼怀孕了。”
“她有了自己的孩子,当然对我失去了兴趣,我的日子……也就跟着难过了不少。毕竟年纪小,反抗也只会招来更多的殴打。我被她打了两年,之后才听话了。”
“你……怎么可能,过得好。”陆云泽咬着嘴唇,“贺邵承,我……心疼你。”
“嗯。”薄唇落下了一个吻,尽管已经过去了太久,但贺邵承还是感受到了来自陆云泽的安慰,“谢谢你,云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