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菜市场买多浪费钱啊,那不有现成的河嘛,那么老宽一个,直接去捞不就完了,一网子下去,鱼也有了虾也有了,还能搭点儿别的,想做啥菜不行啊。”
“你捞啊,你会捞你捞去!”
“诶我还真会了咋的!”
两个大男人说起话来,一个比一个不客气,听得夏之余总觉得他们吵起来了似得。
让她拨弄火苗的动作都缓了下来,拿着火钳,茫然地抬头看向两人。
要不要说点儿什么缓和下气氛?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我小时候没少冬天去河里凿冰捞鱼虾!咋样,待会儿吃完饭咱就出去捞去?今天也带你你长长见识?”
“你不京市人嘛,怎么说起东北话来一套一套的,连凿冰都这么熟呢。”
“中学以前都在都在这片,”贺冲良摆摆手,“你到底去不去?”
“行啊,那就去呗,”唐龙说着,给锅里的汤抄了抄底,瞥眼看光转悠,啥也不干的贺冲良,指向碗柜,“把那柜子里的大碗拿、拿……”
“拿九个出来。”
数了遍人头,在原先的数字上又加了二,唐龙看着贺冲良又不顺眼了起来,“那你要是捞不到怎么办?”
“开玩笑,捞不到我就给你三月份上的《春水向东流》包场咋样?”
说着,贺冲良看向镜头,字正腔圆地又补了一句,“朋友们,三月二十一日,唐龙导演处女作《春水向东流》将在各大院线上映,请大家多多支持,三月二十一日啊!”
“可以啊老贺!上道儿!”
包场暂且不说,宣传是实打实地先到位了。
好友实在给力,唐龙的大汤勺在锅沿儿一敲,笑得眼睛眯了起来,“余余,你可听见他说了,要是今天捞不到东西,他就得给我电影包场的啊。”
“听见了,两只耳朵都听得清清楚楚!”
三个人在厨房聊得热火朝天,裴殊把客厅烤干了的柴火抱进厨房,放在角落里堆着,问他们,“你们在聊什么?”
“小裴啊,贺导说下午带咱去河边下网子捞鱼虾去,你带着他去工具房看看,有没有什么能用得上的东西,要是没有,还得让老张出门给咱借。”
一墙之隔的客厅,听见自己名字的总导演隔墙喊一句,“我不给你借,你自己借!”
“哈哈哈哈哈……”
几个人又笑了一阵,裴殊趁开饭前带着人去工具房,唐龙则把后加的疙瘩汤盛出来,让大家小心端出去。
饭桌上,唐龙宣布了这个消息,贺冲良紧跟着讲解了下大概的过程和注意事项。
几个女孩子们停不住地兴奋了起来,一个个眼睛亮的像小灯泡似得,就连一向内敛的裴殊都显得很有兴趣。
渔网这种东西,最终还是贺冲良和唐龙敲了几家邻居的门借来的,另外又从自家的工具房里拎了三个红桶,里面放着锤子和钢钎凿,还有其他一些杂物。
工具准备完全,一行人便浩浩荡荡地往河边去。
午后的路上终于有了些人气,零星的行人,和三两成群在河岸边放炮溜冰的孩子。
一路走来,他们这些外来人凭着年轻陌生又漂亮的面孔,和随时跟拍的摄像机吸引了不少目光,有不怕生的孩子还不远不近地跟在他们队伍旁边,一而再地往他们手中的红桶里张望。
“这边差不多了,咱下去吧,土坡上冻了有点儿滑,你们小心点儿下啊。”
队伍最前背着网的贺冲良停下来,冲着大家喊了一声,带头侧过身,慢慢下了小土坡,站到了河面上。
裴殊紧随其后,第二个下去,站在小坡底接人,挨个儿给下坡的姑娘们当人肉支架,最后把唐龙也扶了下来。
仅是下坡的这么一会儿功夫,贺冲良就已经大概查看完了冰面厚度,让大家把工具拿出来,“在这儿下凿子吧,给冰面开个洞,先下一网子试试。”
“在这儿开洞能不能行啊?咱这么多人,不会给冰面踩踏了吧。”
唐龙是帮着他一路上抬着渔网过来的,这会儿说话还有些喘气儿。
“女孩儿们肯定都掉不下去,你不一定了。”
两句逗趣的话下来,小姑娘们听着哈哈地笑,纷纷挤到贺冲良脚尖点着的地方,睁大眼睛朝下张望着,似乎想要看到冰面下的流水。
“我想凿欸,这个要怎么弄啊?”
“恩!我也想凿,笑笑咱俩一起吧。”元子惠在冰面上跪了下来,一副准备开干的架势,抬头看向贺冲良,“贺导,你教我们吧。”
“你们手劲儿怎么样啊,那锤子能拿动不?”
“能,我劲儿可大了,连笑笑都能抱得起来,是吧笑笑!”
两个小姑娘一唱一和,裴殊在旁默默把装了工具的红桶放在他们身边,而后捡起地上的渔网,拖到一边的空地上。
一堆人围在那里准备给冰面开洞,夏之余自觉帮不上忙,跟着裴殊过去,拎起渔网的另一边,“你现在要绑瓶子吗?”
“恩,你到我这边来。”
裴殊朝着小姑娘招手,自己把整理出一角的渔网高高拎起。
不用他开口,夏之余便心神领会,自觉地拿着塑料瓶,绑在了渔网上,而后跟着他换到另一边,将大砖头也绑紧。
凿冰窟的地方依旧密密围着一圈人,外围站着摄像师,不远处还有孩子们在冰面上来回呲溜,充当动态背景板。
两个人也懒得往里面凑,只在外围站着。
一高一矮傻站了几分钟,谁也没说话,和摄像大哥一起,动也不动,仿佛被静止。
follow pd看不下去,在旁边打手势,让他们动一动,找点事情做。
接收到pd的信号,维持了相当久站姿冥想的两人,又沉默了一会儿,才终于有人开始动。
裴殊一言不发地抬起手,摊开手掌,递到了小姑娘眼前,仅是一个眼神交汇,就让夏之余的脸色变得嫌弃了起来。
那手的主人对小姑娘的嫌弃视而不见,又晃了晃手,发出催促的邀请,把一旁的摄像大哥看得有点儿懵,连pd也不知道这两人想要做什么。
正当想着,小姑娘已经自觉地蹲了下来,无力地举高了双手,对着他们露出一个笑来,颇有些“不好意思,自家孩子给丢人了”的意味在里边。
举高了的双手被紧紧抓在手心包裹,裴殊礼貌地弯起唇角,对着两人轻轻点了点头。
温和又安静的形象仅仅持续了片刻,重新将头转回去的人猛然迈动双腿,在冰面上打了个滑,毫无停顿地拖着人,用力向后奔跑。
动作太突然,一脸懵的摄像大哥被吓得后退两步,连带着镜头画面里的人也小了一些。
他忽然福至心灵,回头看看不远处用同样招数玩耍的孩子们,懂得了夏之余之前对他露出的笑的意味来,在心中默默点头。
是有点傻。
但只是一点点,他完全能接受。
两个人在旁边玩得满头大汗,聚集在一起凿冰的人们也终于发出了小声的欢呼。
贺冲良直起身子来,回头找网,看见正跑着玩儿的两个人,用肘弯推了推唐龙,“看那俩孩子跑的,看不出来,小裴还挺活泼的啊。”
“他那性格一阵一阵的,得熟了才行。”唐龙也看着笑,拍拍身边洪茵茵的肩,“茵子,你去喊一下那边那两个。”
洪茵茵点着头,看着远处被拖着滑行的夏之余,眼中写满了羡慕,“他们也太会了吧!我也想玩儿。”
“等下了网子的,咱都去玩儿啊,先去喊人去吧,乖。”
“好!”
下渔网自是不需要那么多人的,只是这种具有仪式感的事情,还是要大家一起参与的。
绑着砖头的一端渔网慢慢下了水,待全部浸入水中后,几个小姑娘一人捧着一把雪,将冰洞封盖起来。
至此,差不多就结束了,剩下的就是要看老天给不给饭吃。
等鱼虾入网的时候,孩子们到一边的冰面上呲溜着玩儿,唐龙懒得动弹,拽着贺冲良和他一起留下盯着瓶子,直到往事聊过三两番,才看见浮在水面上的塑料瓶剧烈晃动起来。
“来了来了!”
裹着厚羽绒服,像只圆滚滚的大熊似得人手舞足蹈地兴奋起来,不敢大声喊,用极其丰富的肢体语言呼唤着一边滑冰的孩子们。
夏之余耳力好,在塑料瓶晃动撞击冰面的时候就有听到动静,眼下往那处一望,把大家的注意力都带了过去,各个儿激动的张牙舞爪,朝冰窟跑去。
“快!唐老师在喊咱过去呢!”
“有吃的啊——!”
“诶!小心!我去疼不疼啊!”
脚下都能感觉到重物坠地的震动感,冲在最前的元子惠动作太快,刚迈开两步在冰面上滑了一跤,让后面的洪茵茵捞都来不及捞一把。
“还行还行,穿得厚,”元子惠搭着洪茵茵的手站起来,一颗心仍旧在拉渔网上,满不在意,“这鞋底它没棱,有点儿滑。”
“那你小心点儿啊。”
“没事,我还能直接呲溜过去呢,你看啊——”元子惠说着又玩儿上了,当场滑了两下给洪茵茵看,挂着一派轻松的面色又摔了一下。
“噗……”
连着摔两次,大家看着元子惠就忍不住笑了。
小姑娘显然也将这当成了有意思的事,扯着来扶她的许笑也在冰面上来了一下,不轻不重地摔在一处,又引了一阵哄笑。
两人互相搀扶着站起来,脸上都带着兴奋,元子惠问她,“你疼不疼?”
“我再扯你一下,你仔细感受感受?”
“不要了,不再来了。”
两人你追我赶地跑向冰窟,将大部队落在后面,互相把对方往地上扯,一路摔摔闹闹到唐龙跟前,被大家长摁住了后脖颈。
“你们小孩儿真是有劲儿,摔跤都能玩儿这么开心呐?”
“唐老师你也试试?感觉不一样的!”
“恩,想挺好,”唐龙应和地点头,“我这年纪了来一下,你们就得给我送医院了。”
他说着,大家慢慢地也到齐了,贺冲良指挥着男士在前,女孩子们在后,排好队形,一边教大家使劲的方向,等讲解完毕后,便站到最前面去,抓住渔网,“来了啊!一、二、三拉!”
浸了水的渔网意外地沉,摩擦着冰窟的边缘,拉不到两下又向水下陷去,似是网里的鱼在使劲挣扎。
第一次拉网的年轻人们只觉得脚下打滑,施力的方向也不大顺手。
“嚯这手感,搞到大的了,”贺冲良喜上眉梢,“再来一次听我喊啊,一二三拉!一二三拉!”
号子声里,渔网渐渐露出水面,被成功拖到冰面上。
最后一下全拖拽上来,有前面的男人们承重,队伍后的人们手中似乎失了拉力,让排在最后的元子惠和解雪松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摔得夏之余皱起眉头。
欢呼声中,她目光追着从冰面上爬起,小跑到网前看鱼的元子惠,不由自主地跟了上去。
没听错的话,刚刚连着一阵……是冰裂声?
身为一个甚少接触冰的南方人,夏之余也不太清楚这微小的“噼里啪啦”声到底什么情况,她凑到贺冲良和唐龙两人中间提议道:“贺导,唐老师,咱们把网拖到边上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