具象的形体从黑雾中被勾出来,类似人形的妖物手脚柔软纤长,面盘上无眼无嘴,只有两个黑洞翕动着,浑身长满细细的触须,似吸盘一样感知着周围细微的环境,改变身上每一寸的颜色。
几个呼吸间,一人一妖已经交了几回手,但周身发生了什么,楚珺一点也看不见,只是感觉到自己被拖来拽去,伤腿疼得几乎没了知觉。
小姑娘细细的胳膊似是铁杆一般,他不知道是自己因为受伤的缘故力气变小,还是她力气本来就这么大,丝毫推动不得。
他抬起手在空中试探着摸索着,向上抓住她外套拉链狠狠一拽,“走!再不走我要生气了!”
“别……”
夏之余一声低喊,握着锁妖链的手迅速扶了下地,稳住身子,也让楚珺将她的手从自己眼上扯下来。
眼前朦胧的出现人的轮廓,很快聚焦,等他看见不远处的人影,正觉不对时,移开的手又重新覆上了他眼帘。
背后妖物抓住机会袭来,夏之余腾手不得,眼睁睁地看着数条触须冲着她来,情急之下身体仿佛松动一块,灼烧般的剧痛中,体温和力量迅速流失,她看见一个人从她身体里走出来,迅速站起,驱着锁妖链挡住触须,左手掐动法诀,与妖物缠斗在一处。
明明还没有到等级……
手下是湿哒哒的冷汗,夏之余看着突然强行分出的分身,来不及管那么多,在楚珺耳边道:“现在没事了,好像是个疯子,你的腿怎么样?能站起来吗?”
“别管我,你先出去,叫大人进来。”
周围被妖物圈住的“界”,因打斗而渐渐散乱,林外大灯的光漏了进来,将四周场景照亮不少。
进到林子里面的人半天都没有动静,连电筒的光束也很久没移动过了。从外面一眼望进去,只有地上有一团模糊不清的影子,像是人蹲在地上。
裴殊视线一直跟着小姑娘,没怎么移开过,之前她和楚珺进林子的时候,他是看见的,眼下这么长时间……
他有些奇怪地看了眼腕表,等再抬头时,便见蹲在地上的人忽然站了起来,和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人影缠斗在一处!
俩人之间一来一回动作很快,好像还在挥舞着什么鞭子,中间的氛围看起来很不对。来不及等自己想明白,裴殊便抛下导演编剧几人,迅速冲向林中。
“诶!小裴!”
“怎么了!你跑什么呀?!”
“小裴!”
被喊的人没有回头,脚步不停地跑远了,留下岑立群几人望着他远去的背影一脸懵逼,和原高远、汤鹤俩人对了个视线,均是莫名其妙的表情。
跑入林中的脚步声混着呼喊她名字的声音渐近,夏之余看着缠斗着正紧的一人一妖,狠狠心,忍着针刺的痛感,又传了些灵力到分身体内。
分身气势果然强了不少,手下动作越发生猛,三两下将妖钳制住后,驱着锁妖链将它紧紧圈住,连拍上七道锁妖符!
来不及处理,只待捆紧了,往体内墟界一丢,便迅速钻回夏之余体内,仰头看向跑来的人,“刚刚有个疯子袭击我们,被工作人员发现,追着跑走了,楚老师为了保护我腿受伤了,现在怎么办呀?”
清冷月光下,小姑娘扬起的小脸惨白,半点血色也无,一副慌了神的样子,裴殊看着,心里总有说不出的违和感。
他看得分明,那俩人刚刚还在眼前的,消失仿佛是一瞬间的事。但四周除了在地上一蹲一躺的这两个,的确没有别人了。
“没事了,我来了,你有受伤吗?”他蹲下拍了拍小姑娘的背稍作安慰,将她上下看了一遍,听她说“没有”,便赶紧着便开始查看楚珺伤患处。
夜色太深有些看不清,只能闻着血腥味,手下也是黏湿湿的一片,感觉到应该伤得不轻。
小姑娘好像被吓傻了,掉在地上的手电筒也不知道拿起来给他照个亮,裴殊叹口气,自己去拿了手电筒过来,也不敢随意移动人,从兜里摸出手机先打了急救电话,紧接着又打电话给导演。
电话铃在不远处响起,追着裴殊进来的几个人此时才将将跑近,大口喘着气难以说出话来,干脆站在原地歇着接了电话。
“就这、这两步了,诶哟,你跑那、”
“楚老师腿受伤了,挺严重的,您叫外面医务组带着担架,把车开进来吧。片场好像混进了歹徒,让大家都小心点儿,注意安全,不要落单,不多说了,我先报警。”
“诶、什么意思你说清楚点?”
电话挂断,岑导扯着大嗓门的声音依旧毫无阻碍地从不远处传了过来。
突然听那么一段,他也弄不清是什么情况,只得一边打电话,一边朝这边过来,心里一晚上的不安定,却仿佛悉数有了去处。
等裴殊又报完警,一群人都围了上来,蹲在地上傻了似得小姑娘这才有些缓过来劲儿似得,无措地抓着楚珺的裤腿,慢慢回答他的问话。
只可惜问起来没什么结果。
工作人员是哪一个也不认识,长什么样也没看清,至于歹徒,就更一问三不知了。
看着小姑娘伸着细细的胳膊指认的逃跑方向,裴殊难以确定其真实性,只得叹息着,握住她的胳膊放下来,去握她的手,“没事的,没事的,你不是一个人,我在这儿呢,一切都能解决的。”
随组的医生给楚珺做了紧急处理,救护车也到了,很快便将人送到医院。
导演副导武指、演员场务……虽是拍摄地善后,让组里众人结伴都回去,但仍有一大串人跟着到了医院,看看情况,或是帮忙缴费跑腿陪护,夏之余和裴殊自然也在其中,陪着楚珺拍片做检查,做手术,一等便到了凌晨。
轻微骨裂,外伤挺严重,缝了三十多针,缝针的医生到了病房还直惋惜,这么漂亮的腿,得留下疤了。
且伤筋动骨一百天,好一阵子不移走动,得仔细照顾着伤处。
结果出来了,跟着来医院的人也各自放下心,被楚珺好言语劝着,散了大半。
夏之余还在病房坐着不肯走,说什么也要陪着他挂完水,只因楚珺的伤由是为她挡下的,心里愧疚到不行。
裴殊也在旁陪着,不过陪的当然不是刚见一面的楚珺,而是受了惊吓,且吓得不轻的小姑娘。
“我没事了,真的。”
夏之余的指尖搭在他手上晃了晃,有些见不得他沉着脸满目担忧的样子。
“恩,没事就好。”
裴殊这么答着,但看她惨白着脸,到现在也没恢复些血色,指尖冰冰凉凉的,哪里是缓过来的样子。
这一晚上又是遇到带刀的凶徒,差点丢了命,又亲眼看着楚珺的血流了满腿的样子,心里不要留下阴影才好。他怀着心事把小姑娘身上的大外套又拢拢紧,看了眼病房内散得差不多的人,弯下腰缓声道:“你在这里坐一会儿,我出去给你买点热饮。”
说完,不等小姑娘反应,他便直起身子,拍拍病床边还站着没走的两人,使了个眼色,带着他们一起出去了。
单人病房内,一时只留下了两个人,有些安静。
“楚老师,对不起。”
“呵,你说什么对不起,”楚珺轻笑着抬起没打吊针的那只手,轻轻捏了捏小姑娘的脸颊肉,“今晚事发突然,我受伤不是你的错,和你没有关系,保护你是应该的,我们余余坚持到现在已经很棒了。”
你不懂啊,就是因为我。
如果不是和我在一起,你根本不会受伤,哪会受这无妄之灾……
楚珺将她愧疚的样子看在眼里,放下手,指了指床头的果篮,“我想吃橘子,帮我剥一个好不好?”
“好!”
“要那个最——大的。”
“噗……”
“恩,笑了。”
病床上半靠着的人苍白着脸色,笑起来的样子温和极了,夏之余手上帮他剥起橘子,在心里叹了口气,心下又软了几分。
怎么会有这么温柔的人。
都这种时候了,还想着逗她开心。
她把剥开的橘子递到楚珺嘴边,“今晚真的要回去吗?都这么晚了,干脆就留在这儿睡一夜,休息会儿,白天再走吧。”
“不了,我不喜欢医院,还是早些打完吊瓶,尽早回去的好。”
这种句式的开头,一听就觉得里面应该有一个伤心的故事,夏之余不想在这种时候还去触碰这种可能,只噤了声点点头,用橘子皮包裹着,将剩下的橘瓣喂给他。
两瓶水差不多挂完,夏之余按铃叫了医生,裴殊也拿着热水和奶茶回来了,将热乎乎的瓶身塞到她手心里,而后去一旁展开轮椅。
在医院稍坐一会儿,一行人驱车回到宾馆,楚珺的轮椅由夏之余亲自推着,一路迈着小碎步,小心地推着他到电梯门口,被前面等着的三四十人逼停了脚步,赶紧往后退了退,生怕人群混乱碰到他的伤腿。
“这个点了,居然还有这么多人,看起来要等两班了啊……”
“恩,新来的年代戏剧组,今天刚入住。”
“哇,我还以为楚老师除了咱服化道的事儿什么都不关心呢,没想到还知道这个呀。”
“恰巧听说罢了。”
作者有话说:
最近半个月返校各种跑学校邮局银行,又断断续续一直在生病,一不小心拖到了今天嘤[跪下]
(关键的问题是,写完了我发现,我不敢发,还拖了几天我也不知道为什么_(3」∠)_
有种做了作业不敢教的感觉_(3」∠)_)
谢谢这么长时间,你们都还在呀。
第270章 调监控
晚上, 直到把楚珺送回房间,夏之余也没能对在林子里的事开口, 找些“合理的理由”来解释上两句。
偶有几回挑起话头, 也都被楚珺不着痕迹地打过岔去,仿佛知道她想说什么, 特意避过不去问似得。反复几次下来,她便也把话都吞回肚子里,不再提起了。
只亮了壁灯的走廊上灯光昏暗,裴殊跟着小姑娘把她送到房门口, 约她过两天再一起去吃醉花鸭。
两个人抵着门板, 一里一外地站着, 夏之余趴在门沿上仰头看他,忍不住冲着他笑,“真当孩子哄呢。”
“哪有, 就是想带你吃点儿好吃的, 好让您以后在组里多照顾照顾我这个新来的。”
“噗……好, 大哥罩你。”
听着他东拉西扯一晚上了,夏之余哪里不知道裴殊是怎么想的, 伸手拍拍他胳膊,“行啦,我真没事儿,晚上跟看电视似得, 刺激, 剩下那点儿未定的小惊魂, 回去睡一觉就好了。”
“恩,真棒,好好休息。”
暗色中隐没了大半张脸的人伸手揉了把小姑娘的发顶,笑着退后一步,站入光里,看着门在眼前合好。
走廊上,属于裴殊的那道脚步声远了,黑猫从床上蹦下来,蹭到夏之余腿边。
她抬起食指比在唇中,将门反锁,掐手诀在屋子里布下几层隔音和防护结界,这才稍安下心来,抱起黑猫走去窗边,让他稍等一会儿,先给俞晟打了个电话。
让他们部门的人过来处理那只妖物,顺便对剩下的事情善个后。
通话维持了很久,她在说着晚上事情经过的时候,大佬也在一旁听着,倒是不用待会儿再问了。
事情说完,通讯也仍旧保持着,俞晟时刻了解着实时动态,直等到部下来把妖物带走,和夏之余又确认过,才挂掉电话。
当夜,地方上警局便出了官方通知,对外宣称有一男子持刀抢劫,现在正在紧急追捕中,现已对横店加大警力保护,请广大市民注意人身安全。
在通知下面,还像模像样地给了个歹徒的基本信息。
后续的情况夏之余没有再继续跟进了,反正有俞晟在处理,她肯定是不用担心的。
但虽说妖被抓住了,她心里却并没有事情已经结束的感觉,可若说哪里不对劲,也不太能说的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