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小芹和班长推门走了进来,她们看见我已经醒转,激动地围在了我的病床两边。
    “太好了,阿麟,咱们一起走到了完满的大结局啊!”
    班长擦着眼角的眼泪,一时没想好要跟我说什么。
    和他们的交谈之间,我了解到霍江东也没有死,郁博士把他留在无菌室的另一个单间里面打点滴。而包括穆勒将军在内的绝大部分船员,则主动把自己锁在潜艇的后部,来大量摄入爱情魔药的解药,以免再生祸端。
    郁博士不必和他们锁在一起,是因为郁博士较为了解药性,他抽取了球形玻璃瓶里面残余的液体,对着自己的心脏打了一针。
    艾米没有过来看我,是因为外面的风浪让她晕船晕得很厉害,现在她正在洗手间里呕吐。
    不知道她能不能接受彭透斯的事啊……我心中怅惘。
    “叶麟,”这时班长关心地说道,“你替我经受了黑天使的折磨,你真是受苦了,我不知道该怎样报答你……”
    “说什么傻话!”我回答,“你应该听郁博士说过吧?只有我能对抗黑天使的毒素,就算我不能,我也不能让你遭受这种痛苦。”
    班长双手扶我身边的床铺上,表情中显示出一种历尽劫波的安心,同时又有一种不知该去往何处的踌躇。
    小芹也晃着脑袋似乎在发愁,“哎呀,克苏鲁实现了我这么多愿望,他肯定是水芹老师的漫画粉丝!可是他毕竟是邪神,会不会非要给我发糖不可呢?”
    小芹你这个乌鸦嘴!话音未落,潜艇再次失控,以一种共工怒触不周山的凶猛势头,冲向了左前方的一座海上山崖。
    这就是前些日子里,两艘潜艇借助它的影子藏身的那块孤崖,孑然一身伫立于大洋中心,是被淹没的岛屿的一部分,如同倾斜的大厦以45度角刺向天空。
    “怎么回事?”我在病床上急问,“难道小茵没有彻底战胜黑圣婴吗?”
    “本来我压制住了他,但是……”
    我回过头,发现使用逼兔外壳的小茵,在我正后方接入墙壁的电路板,她向我讲话的时候已经带了很重的电子杂音。
    “不知道为什么他开始反扑了!就算我连上了卫星,大规模地使用云计算也抵挡不住他的进攻!而且我向帝王大厦的虚拟班长求援,她也没有理睬我!”
    “轰隆!!”
    随着一道惊天动地的闪电,核潜艇剧烈撞上了海边悬崖,它撞到的是天晴时会覆满阳光,乱石间长满青苔,可以向上攀爬的那一面。
    潜艇前部的舱门被自动打开,一艘逃生用的气垫船也同时弹了出来,落到了附近的海面上。
    “我要失去控制了!”小茵急道,“这些都不是我做的!”
    情势危急,我不能再躺在床上,于是赤着脚跳下来,走出医务室,然后向打开的前舱门走去。
    “我去看看外面是什么人要使用气垫船!”
    “我和阿麟一块去!你不会游泳,如果你落水了,我可以救你!”
    小芹这样说着跟了上来,班长也紧随着我的脚步。
    我走上甲板,先目测了一下潜艇外壳的受损情况,发现双层钛合金结构还是经受得住考验,然而旁边那艘异常弹出的气垫艇在风浪很大的海面上晃动着,不知道是给谁预备的。
    班长和小芹跟我一起来到了甲板上,她俩四处张望,也没有看出太大的问题。
    “如果黑圣婴控制核潜艇发狂了,咱们可以暂时爬到这块长条石头上去躲避吧?”小芹指着前方的悬崖提议道。
    然而在船舱内部却传出了一声枪响,从惨叫声来判断,似乎中枪的人是郁博士。
    “你竟然就藏在医务室的储物柜里面……”
    郁博士忍着疼痛对什么人骂道。
    “哼,你忘了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吗?”
    克林格的邪恶声调我永远都忘不了。
    他击伤郁博士之后,顺着舱门向上爬了出来,并且鸣枪开路。
    “阿麟,快躲到我后面去!”小芹喊道,她的左手手腕上仍然缠着一段绳索,那是她在会议厅里脱困以后留下的纪念品。
    “我会用绳子狠狠抽他的脸!”
    我却觉得克林格到了现在还能自由活动,生命力已经顽强得接近僵尸,绝非是拳脚可以对付。
    “谁也别跟他打!”我指着生满青苔的悬崖喊道,“往上爬,爬到手枪的射程之外!风雨这么大,他很难打中的。”
    “我去高处捡石头砸他!”班长说了一声,便首先从潜艇甲板上跳上了悬崖底部,我见小芹还要蛮干,连忙揪住她的后脖领子,将她一块带了上去。
    当我们三人爬到悬崖中部的时候,克林格狞笑着出现在了潜艇甲板上,他被我打残的地方并没有复原,但是他却以诡异非常的姿势进行移动,而且全部肌肤都变成了接近青色。
    “感谢你的启发!”克林格瞄准我开了一枪,并且笑道,“我给自己注射了适量的黑天使,同时注射了适量的解药,再混上别的东西以后,我的肌肉强度不次于狂暴后的你!”
    他的理智似乎也进入了痴狂状态,并没有显出一个科学家的应有素养。
    风狂雨啸,开始的两枪都没有打中我,克林格看我们在悬崖上越爬越高,将要超出手枪射程,于是他也开始向上爬。
    见克林格不置我们于死地不肯干休,班长抓起了地上的一块石头,但是却觉得重量有些偏大。
    “想起来了,我这里有阿麟的瑞士军刀!刚才我在医务室里见到就偷来了!”
    小芹从短裤衣袋里边掏出瑞士军刀,拉出刀刃,伸手就要交给班长。
    “发挥你的飞行道具专精,用小李飞刀一刀戳死他!”
    用石头砸人是一回事,用刀戳人又是另一回事,班长犹豫了半秒钟才下定决心,可是正当她要伸手去接小芹的刀——
    “砰!”
    一声枪响,小芹肩部中弹,哀叫着向后面倒去,而我们已经走到了悬崖末端,小芹如果从这里坠下,等待她的就是密密麻麻的暗礁!
    我急忙伸手去拉小芹,结果却没能拉住她的手。
    万幸的是,我拉住了她拴在左手腕上的绳子,让她在千钧一发之际跟我一起保持了平衡。
    我刚要松一口气,克林格又第二枪打来,与此同时,班长向克林格掷去了石头。
    克林格不愧是经过药物注射改造,他左手一挥便把那块不算很小的石头击飞,有如此的肌肉强度,就算真的被飞刀刺中,也未必能阻止他。
    “呜!”
    克林格的第二枪擦伤了班长的腰部,她因为刚刚掷出石头,身体的重心本身便不稳,竟然向小芹一样要向悬崖后方倾倒。
    暴风雨当中,整个海边悬崖上面没有停留着一只鸟,也许它们明白,在大自然的威力当中,这块突出海面的巨石随时有可能崩塌。
    而悬崖的顶端,日夜经受风吹雨打,是最脆弱的地方。
    克林格的第三枪打中我脚下的地面之后,本已松动的地面居然完全崩塌,我,以及小芹和班长,全都因此向下坠去。
    在我坠崖前的一瞬间,我看见克林格心满意足地走回潜水艇甲板,想要坐气垫船逃走。
    但是我没有直接坠向海面。
    耳边灌满了风声、雨声,以及气垫船发动驶向远处的声音。
    第1359章 你不要死
    我用左手抓住悬崖边凸起的石块上,右手抓住了班长的胳膊,以及小芹手腕上的那条绳子,三个人以极其危险的姿势垂吊在悬崖上。
    潜艇迟迟没有动静,小茵应该仍然在和黑圣婴搏斗,郁博士负伤,绝大多数船员都被关在潜艇后部,短时间内,我不能期待任何人来救我们。
    我用尽全力对抗着自己的恐高症,不敢看悬崖下方露出海面的大片礁石。
    黑天使的毒素仍然在我体内游荡,我的左手紧紧抠住岩石缝隙的泥土,指甲中流出了鲜血,我也将自己的嘴唇咬出了鲜血。
    我们三人就像一条钥匙串一样挂在了这,随风摆动,我用全身的力气抓住班长的右手,以及拴住小芹左手腕的那条绳子,不敢放松分毫。
    班长因为腰部的擦伤以及突然下坠,短暂失去了意识,而小芹的肩膀受伤更重,她的t恤已经被鲜血染红了一半,却仍然保持着清醒。
    她悬挂在最下方,看出我只用一只手承载三个人的重量,体力渐渐不支,就要坚持不下去了。
    闭上眼睛听了听周围的风声,小芹又将眼睛睁开,睁大不能再睁大的程度,仿佛要将我看得更清楚。
    接着,她似乎非常舒适地仰起了头,并且神色中带上了某种觉悟。
    “阿麟,你爱我吗?”
    她猝不及防地向我问道。
    我和她之间的联系只有一尺来长的绳索,她另外一只手拿着正在反射雷光的瑞士军刀,让我有不祥的预感。
    “当然爱啊!”我急忙道,“在这种时候你说这种废话干什么?别浪费体力!”
    班长这时悠悠醒转,她花了一点时间才弄清楚我们所处的形势,并且吃惊地听着我和小芹之间的对话。
    小芹右手持握瑞士军刀,将刀锋接近到和绳索很近的地方,她仍然使用很舒适,很日常的语调向我问道:“既然是这样,你愿意请求我,让我做你的女朋友吗?”
    “别做傻事!”我的心被巨大的恐惧攫住了。
    小芹没有得到我的回答,她有些失望地垂下了头。
    “因为我的自私,我已经好几次差点害死叶麟同学了,这次我绝对不能再这样了!”
    她说着便撅起嘴,要用瑞士军刀去割断绳子。
    “反正叶麟同学又不愿意让我做他的女朋友……”
    “我愿意!!”我在她上方发狂地喊道,“我愿意让你做我的女朋友!求求你,小芹,做我的女朋友吧!我以后会跟你结婚,我以后会跟你生很多很多孩子!”
    我当着班长的面向小芹告白,班长过于震惊而不知道该如何反应,而小芹的脸上立即浮现了欣慰以及喜悦的表情。
    “谢谢,”小芹含着泪水向我微笑,“这样的话,我这一生已经没有遗憾了……”
    接下来,她本已放低的右手重新抬起,刀光闪过,毫不犹豫地割断了联系我和她的绳索。
    整个世界的时间停止了,至少是变得异常缓慢。
    小芹下坠的速度比蜗牛还慢,她的双眼中写满了此生无悔。
    “(*^__^*) 嘻嘻……又骗了我最喜欢的阿麟,对不起。”
    “小芹————————!!!”
    暴风骤雨在此时此刻达到了顶峰,以至于对面五米不能视物,就连我想多一点时间来注视小芹的脸都做不到。
    悬崖下方就是波涛汹涌的大海,下面布满了礁石,小芹的肩部又受了子弹贯通伤。
    只是一瞬间小芹就没了踪影,她就像是风中的一片枯叶,是那么渺小,那么脆弱,同时也让我那么心碎。
    我不记得我是如何爬回悬崖上的,我不记得班长是如何将我搀扶回潜艇的,我只记得一些船员试图搜救小芹,但却被越来越大的暴风雨所阻。
    整整一天之后,雨势终于渐歇,但是笼罩在我心头的雨水应该永远不会停止了。
    船员们终于得以在悬崖下方的礁石群进行搜索,也出动了潜水员,但是他们只找到了小芹的一只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