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沅一口血喷出老远,吓得芳绫一叠声尖叫……
等郑沅悠悠转醒,老夫人与锦嬷嬷正守在床前,一眨也不眨的看着她。夜幕早就拉了下来,许是为了让她睡得安稳,屋里点了安神香,烛火也不亮。
老夫人见她醒了,帮着一起将她扶起来,问道:“沅儿这是怎么了?”
郑沅环视四周,有些焦急问道:“祖母,没惊动父亲吧?”
老夫人摇摇头:“你父亲身子不好,早上又惊了怒气……大夫说你只是心气郁结,发了旧疾,并不大碍,我便将消息锁住了。可是沅儿,我听芳绫说,你今日出了门,回来就这样了,可是在外头遇到了什么要紧事?”
郑沅摇摇头:“外面一切都好,有哥哥有表哥,又哪里会不好?”
老夫人伸手抚着她的长发,将她搂入怀中:“沅儿,你是祖母的心肝,我知道你要强,有什么事情也不肯让祖母伤神。可越是这样,祖母越是担心你啊。”
郑沅此刻已经缓过神,没有之前那样激动的心绪,倒也能平心静气,只道:“只是回院子的路上,遇到大姐姐,被她斥责一通罢了。”
老夫人有些愕然,郑芙?若说郑婉郑芷,她毫不犹豫相信,可是郑芙一向乖巧听话,偶有出格,也不算很严重。
但沅儿是不会撒谎,更不会无辜攀咬芙儿的。
郑沅做出无意状,解释道:“祖母,我觉得大姐姐与谢叙……恐怕是私下有往来。”
老夫人恍然大悟,眼神一禀,这倒是极有可能。她见过谢叙,风流倜傥不说,一双桃花眼总是含着情,别说芙儿,等闲的女儿家,有几个能抵抗得住。
偏偏郡王府今日还来求娶她。
老夫人长叹一口气,拍拍郑沅道:“你放心,我与你父亲,都决计不会让你白白受了郡王府的委屈,芙儿的话你不用放在心上,明日我自会……”
郑沅抬起头,忙道:“不,祖母。我刚刚是一时想不通,才会心气不稳。但大姐姐的心情,也还是能理解的。祖母,今日大姐姐觉得父亲偏心我,若明日祖母也去训斥她,恐怕她会更觉得难受呢。”
老夫人见郑沅这时候,还替他人着想,更是心疼了。
等左劝右劝,将祖母给劝走了,郑沅也清醒过来,只喊来芳绫:“今日我睡了之后,可有什么事情发生?”
芳绫答道:“宁嬷嬷喊了锦嬷嬷过来,锦嬷嬷怕被将军知道,立时便封锁了消息……不过三少爷来过。”
郑沅一愣,问道:“哥哥来做什么?他知道了?”
芳绫摇头道:“没有,宁嬷嬷说您今日累着了,歇得早些。三少爷不曾多问,只让您好生休息,送来一些零嘴。”
她将零嘴拿到桌上来,又道:“都是姑娘您平日爱吃的,姑娘,三少爷记挂着姑娘呢。”
郑沅心中一暖,起身净了手,取了蜜饯来吃,想了想又问:“郑芙郑芷那里有没有?”
芳绫笑道:“也是有的,不过芳绡特意去打听过,姑娘这里的是最多的。”
郑沅盯着桌上的零嘴愣神,今日哥哥是与谢玄一道走的,所以谢玄是特意带他去买零嘴?恐怕郑芙郑芷那儿的,不过是顺带罢了。
真是会邀买人心,不过一顿饭的功夫,就能与哥哥和表哥称兄道弟。
不知怎么,郑沅的脸红了又红,心底却有一丝窃喜。
芳绫慌了神,赶紧上前试了试姑娘的额头,觉得并不烫,方松了口气:“姑娘怎的脸这般红?更深露重,姑娘还是早点上床歇着吧。”
郑沅点点头,回到床上躺好。睡不着,只胡思乱想,又想到前世表哥匆忙回悦城的事情。
郑婉……前世郑婉,好似是嫁入庄亲王府了。庄亲王世子有过两任妻室,都是身患恶疾而亡,且各自留下了一个儿子。郑婉嫁过去是续弦,前头挡着两个嫡子,还有好些庶子庶女,虽说是王妃,又的确不是什么好亲事。
故而当祖母知道的时候,生了好大的怒气,恨不能飞回洛城,将大伯父与赵氏狠狠唾骂一通。
这还是前世,郑婉是大伯父的亲生女儿,也只能做大伯父的踏脚石,寻这么一门亲事。更何况今生,郑婉腿折了,行走起来一瘸一拐,她现如今连站起来都不愿意呢。
所以会不会是郑婉早知道她的结局,不愿随大伯父的愿,这才勾引表哥?
☆、第 65 章
冬至日,家家户户都要聚在一起吃饺子。老夫人带着三个儿媳妇与两个孙媳妇,早早的守在厨房。虽说并不用她们动手,但也需得意思意思。
郑峰与吴绍轩,则带着家中弟弟妹妹们在园子里玩。只是一家人聚餐,虽说多了吴绍轩这个外人,但没有过多的讲究。吴绍轩则主要是跟四房的小家伙一起玩。
五岁的小堂弟很是机灵,难得见到有一位哥哥这样和善,肯与他玩,自然是不肯放过,拉着吴绍轩往池塘边去,兴致勃勃要挖蚯蚓。
吴绍轩温言细语,倒是没有丝毫不耐烦,反而对一旁站着的四房两个好奇的妹妹说道:“在我们悦城,女儿家也可以挖蚯蚓,夏天的时候还会下水去捉泥鳅,妹妹们要不要试试?”
两个小堂妹都是激动得跃跃欲试。
只郑婉撑着拐杖走过来笑道:“表哥莫要惹她们,万一出了什么事,四婶可要急坏了。”
吴绍轩挥手让丫鬟再去寻铲子,说道:“无妨,我在这里,自不会叫她们出事,一会儿净了手换过衣裳便是。”
郑婉眼神一闪,便只做兴致勃勃状,立在一旁看他们挖蚯蚓。
郑芙端坐在亭子里,细心的给两位妹妹分茶,仿佛前两天与郑沅的龃龉,根本不存在一般。
倒是郑芷皱着鼻头说道:“挖蚯蚓?脏死了,果真是乡里人……”
□□裸的讥讽吴绍轩,郑沅仿佛没听到,只温言细语与郑芙讨论今日这茶,算不得很好。
郑芷深觉自己这两个姐姐虚伪得很,明明相看两生厌,偏生要做出姐妹情深的模样。
讨论了一会儿,郑沅站起来说道:“大姐姐与四妹妹可要去挖一挖泥鳅?”
郑芷撇开脸不做声,郑芙则轻言细语:“三妹妹自去吧,我今日不大爽快,不怎么想动。”
郑沅慢吞吞往吴绍轩的方向走去,这个角度,能清清楚楚看着郑婉眼中的不甘与狡猾,更能看清的是,郑婉正一步一步往池塘边上挪去。
冬月里已算是天寒地冻,郑婉竟不顾自己的身子,也要得到表哥?
只郑婉一声尖叫,吴绍轩回头已是大吃一惊,想要跃入池塘的时候,郑沅身子一滑,捂着胸口面色发白,却是病得受不住的模样。
吴绍轩没有分毫犹豫,立刻上前扶住郑沅:“沅儿,你要不要紧……”
就这么一瞬,郑峰已经跃入水中,将郑婉救了上来。
郑沅睁开一只眼,趁着无人过来,迅速朝吴绍轩眨眨眼睛。吴绍轩方恍然大悟,却是后怕不已,回头一瞧,只见郑婉浑身湿透,衣着单薄紧紧贴在身上,这么一眼,他便不敢再看。
若刚刚是他稀里糊涂救了郑婉,将会如何?恐怕真是的说不清道不明了。
郑芙脱了衣裳盖在郑婉身上,井然有序的安顿后面的事情。只看到郑沅的时候,若有所思的多看了两眼。
郑沅悠悠转醒,抚着胸口良久,才缓过神说道:“多谢表哥,沅儿无妨,是老毛病犯了。大姐姐,二姐姐可无事?”
郑芙一脸温柔:“三妹妹快莫要操心二妹妹了,有我在呢。”
话音刚落,便听郑芷一声冷嗤。
郑峰不悦道:“芷儿,你若再这样,休怪我不客气!”
郑芷撇撇嘴,到底是不敢做声。
等一切安顿好了,一家子聚在一起吃过水饺。吴英羿带着吴绍轩去了郑伟槐房中,言说想要另外租赁个院子,搬出去住。
郑伟槐心中诧异,问道:“可是仆妇们不妥帖?还是家中有所怠慢?”
吴英羿笑道:“这是哪里的话?将军也知道,我与绍轩并非讲究之人,郑家老夫人又甚是细心。不过绍轩年岁不小,郑家女儿各个都大了,若再住下去,恐有损女郎们的声誉。”
郑伟槐刚想说内外院分开,绍轩马上要定亲,不必担心这样的纷扰传出。只是……他认真看了看吴绍轩,见他脸上带着些许警惕与不满。
绍轩是阿念的亲侄子,自幼出挑,跟在他身边简直是当亲儿子一般带着的,他对绍轩的性子,是最了解不过了,若不是有事发生,绍轩决计不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他沉吟片刻:“也不是不行,只是,总要让我知道为什么才好啊。”
吴绍轩方将白日的事情说出来:“当然,绍轩并非是说二姑娘故意,今日是阿峰救了二姑娘,他们堂兄妹不甚要紧,可若是绍轩一时糊涂相救,恐怕就没这么好了结。绍轩的性子太过急躁,不若离各位姑娘们远着些,省得不小心误了妹妹们的名声。”
话说得委婉,可郑伟槐听懂了,郑婉故意勾引绍轩!可最让他吃惊的是,听了这样的消息,他竟然一点也不惊讶。大房做什么,他都不惊讶了。
吴英羿似笑非笑:“沅儿倒是机灵。”
郑伟槐点了点头,应道:“既然如此,我也不留你们住在这里。正巧,郑家另有一处别院,只是稍稍偏僻了些,在城中偏西的地方,若是你们不嫌弃,可先去往哪里住着。现下年底,租赁屋舍,却是有些难。”
吴英羿拱手道:“如此甚好!”
第二日,吴家叔侄搬到别院另居,倒是让郑伟柏很有些诧异,不赞同的问。
“伟槐这是做什么?他们来者是客,将他们送到别院,让旁人家怎么看咱们郑家?”
郑伟槐脸色僵硬,只说道:“我倒是没什么意见,只是怕家中女儿名声受损罢了。”
说罢,便驱了车亲自送他们往别院去了。
郑伟柏琢磨了片刻,怕家中女儿受损?怕谁?郑沅与吴绍轩走得有些近,难道二人有什么?不对,若是二人有什么,他一定不会说自己没什么意见。
所以他有意见的是……婉儿?
郑伟柏想到昨日郑婉落水的情况,立刻怒气冲冲往郑婉的院里去了。
等郑沅得了消息,说是大伯父罚郑婉抄写三本经书之时,只勾了勾唇,三本经书?算不得惩罚。但是依着大伯父的心性,定然会严防死守,决计不会让郑婉再出什么幺蛾子。
不过赵氏一向疼爱郑婉,这件事情,恐怕赵氏也有份参与吧。端看他们夫妻俩不是同一条心之后,将来又会往哪里发展呢?
……
辅国公赵家长房嫡孙出生,自然是欢庆得很。赵家早早的递了信,请几家高门大户去往赵家南庄小住一晚。
主要当然不是去小住,而是赵家南庄旁的清风观很是有名,若嫡孙能得洛城世家们祈福上香,自然是很好的寓意。
赵郑两家是姻亲,郑家自然是头一份要去的。一大早,郑家府门车水马龙,赵氏最是高兴,毕竟新的的嫡孙,也是她最尊贵的侄孙,她又怎会不激动?
郑沅脸色有些不好,上车前郑伟槐很是担心,问道:“沅儿可是不舒服?”
郑沅摇摇头:“爹爹放心,沅儿无事。”
她今日与郑芙一辆车,而郑芷则与琳髻一辆。郑芷心中愤恨不已,虽说琳髻并不如父亲说的那样,她犯了错会随意去责打,可光是对着琳髻这张脸,郑芷就不敢造次。
今日这样的日子,旁人都快快活活,她却要跟个姨娘一辆车,怎会高兴得起来?
郑沅靠在车壁上,郑芙分了茶递给她,温声说道:“路程不近,三妹妹饮些茶水,过一会儿就会好受些。”
每当郑芙这般温柔的时候,都是她要使坏的时候。郑沅早就习惯了,只伸手接过茶水饮了,又谢过了,才靠着车壁闭目养神。
郑芙自去饮茶,也不打扰她,心中却有些激动窃喜。今日过后,郑沅就会沉入泥土之中,再不会翻身了。
郑沅即便不看郑芙的脸,也知道郑芙此刻有多激动兴奋。前世她胆小懦弱,跟在郑芙身后如同丫鬟一般,从没想过郑芙竟会害她到那个地步。
该来的总是会来,即便今生轨迹完全不一样,可郑芙这场设计,还是没停止。
郑芙的生母月姨娘,姓陆,是父亲从前的丫鬟,因为老实本分又能干,生母过门后,便让她做了通房丫鬟,后来抬了妾室生下郑芙。
月姨娘的爹娘哥哥,也是府内得力的仆从,因着她哥哥有些本事,认字读书,好学上进,生母见其是可造之材,便做主将陆家脱了奴籍变成白身。还送了银钱,让月姨娘之兄好生考学。
可惜连考数年,连秀才都未考上,倒是郁郁不得志,早早的将自己给折腾死了,留下一双老人加之孤儿寡母。这孤儿,便是陆贯全。
郑沅不知那月姨娘的哥哥是什么样儿了,但生母看得中,想必不是个很差劲之人。偏生这陆贯全,却是十恶不做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