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你最近是越来越皮痒了。”祈热说着就松了手。
陆时迦见她将手放回兜里,不太满意,低低“哼”了一声。
两人已经沿着旱冰场跑了小半圈,停下来才得空看一眼场子,翻新了一次又一次的旱冰场终究露出陈旧的颜色,但滑冰的人还像小时候那般多。
不同的是,曾经放着《中韩歌会》的电视机不知去了哪儿,偌大的荧屏上无声播放着广告,也鲜少看见穿着打扮流里流气的小青年正大光明地跟感兴趣的姑娘搭讪。
祈热看旱冰场,陆时迦则看着她。今天这场雪,是2012年的第一场。他也记得,小时候跟旁边的人一起来这家旱冰场,那会儿出去,也见到了那一年的初雪。
“祈老师,上次来这里的时候,你占过我便宜。”
祈热回头看他,“你记性有这么好?还是故意编出来埋汰我?”
“我没有编!你的事我都记得很清楚,”陆时迦被扣上莫须有的帽子十分气愤,这次没卖关子,悉数倒出来,“那次你说有几个人跟着你,把我喊过来,我过来的时候那几个人已经不在了。”
“然后呢?”祈热似乎有了些印象,“我怎么占你便宜了?”
“你……”陆时迦不太想说。
祈热“嗬”了一声,“还说没有在编?”
陆时迦不太想说,又不想被她误会,咬牙说:“反正我没有编,当时你喊了我,假装我是你的谁,可能那些人一听就走了。”
祈热很久没出来滑冰,离上一次估计得有十来年了,十来年,那陆时迦顶多也就六/七岁,除了“儿子”这个身份,祈热实在不知道还能把他假装成谁。
想到这儿,祈热终于顺心了,笑起来故意问:“假装你是我的谁?”
陆时迦脸色一变再变,见祈热嘴角牵着一抹笑,知道她猜出来了,不想被她再一次“占便宜”,不忘省去“假装”两个字,他便急忙说:“我是你男朋友!”
祈热嘴角一僵,换旁边人笑出来,陆时迦浑身畅快,在她发作前往另一边跑,“我去租鞋!”
鉴于他之后没再说些奇奇怪怪的话,祈热没纠结于他的玩笑。滑了没多久,两人便换了鞋回去。
刚运动暖的身体在低温下渐渐冰凉,祈热好久没玩雪,隔一会儿往路旁抓一把,没多会儿手就冻得通红。
她自己尚未察觉,陆时迦已经看不下去,将她一拉,她一转身,他便双手拉住她手,一把送到自己面前。
祈热下意识想起云南那晚,要挣脱却没挣脱开,只见他从嘴里呼出热气,连呼几下,边呼边用温热的掌心焐她手背。
“还冷么?”过了一会儿,他问。
祈热没作声,他传递过来的热度不高,效力却很大,不止将她手焐热,也将她身体还在纠结的某部分慢慢焐暖。
她看他冻红的鼻尖,将手抽回的同时别开头,“当然冷了!”
这股寒流持续到除夕,鞭炮炸响在萧肃的风里,红色的卷筒纸很快卷堆到屋檐下,顶上红色的灯笼摇摇晃晃。
年夜饭摆在陆家,几十年如一日,两家人似乎从没厌烦这一日,老早就开始准备。
祈热坐沙发上回复学生的祝福短信,祈畔从厨房出来喊她:“热热啊,喊弟弟们吃饭。”
祈热应着,朝楼梯口喊一声祈凉,没得到回应,一会儿楼道就传来脚步声,下来却是一人。
“还有一个呢?”祈热看着祈凉。
祈凉往厨房跑,“你又没喊他。”
祈热又往楼上看一眼,这回喊的是陆时樾,陆时樾正跟工作室的人一齐视频,明明是送新年祝福,硬生生一副开会的架势。
也没得到回应。
祈热便起身上了楼,两扇门都紧闭着,她去敲第一扇。
敲了不过两秒,门开了。
陆时迦左右看一眼,情报员交接任务似的,把祈热往里拉,要关门,祈热一拦,把门彻底推开。
“神神秘秘干嘛?吃饭了!”
陆时迦往里头走,“你过来啊。”
祈热顿了顿跟过去,在书桌旁站定,就见桌上放了一本字典,还有厚厚一个本子。
“这什么?”祈热伸手去拿,一掂量,有点沉。
陆时迦伸手拿了放回桌上,从头开始翻,“以前看报纸的时候剪下来的。”
祈热定睛一看,第一页竟然是新千年第一日人民日报的新闻报纸。
“就是从这一天开始剪贴的。”陆时迦没有停留在这一页,今天他也把陆正午买来的报纸上那一行日期剪了下来,存好后无意往前翻,发现很多都不记得,有几样东西倒跟祈热有关。
他往后翻,祈热便发现上面的东西不拘泥于报纸,还有好些其他的。
“你看这个是什么?”陆时迦停留在某一页。
祈热看见一片不完整的叶子标本,旁边黑乎乎的一根,被透明的塑料袋装起来。她凑近,看到上面一串拼音:che li 子 geng。
“车厘子梗?”祈热笑出来,“你连这个都保存?”
边问边去看那片叶子上的拼音,慢慢照着念出来,“芭蕉叶,祈热折坏的。”念完就笑出声,“这什么时候的?你乱七八糟都保存的什么?”
“上面写了,时间是01年8月14,我记得一点点,好像是你要从门口的盆栽里找什么东西,但是我不肯。”
祈热没找到相关记忆,只说:“那这些可都是罪证,看看你以前多么不待见我。”
“那还有一样罪证,你肯定不知道。”陆时迦往后翻了一部分,停留在了2002年9月19日。上面是一封信,开头的称呼是“祈热”。
“写给我的?”她边看边念,“祈热,你好,我是高三八班的一位女生,可以跟你交朋友吗?”再往下看,“没有署名?”
她觉得十分稀奇,“怎么会在你这儿?我应该没有收到过吧。”
陆时迦指了指下面的说明,“垃圾桶捡来的。”
“你总不能去我家垃圾桶捡吧?”祈热又看一遍,“是个女生诶。”
陆时迦一听,将厚厚的本子一合,“……沾花惹草。”
祈热见他要把本子放回书柜,挡去他前面,“这可是我的东西,你得还给我。”
陆时迦举起手把本子扬高,“我捡来的,除非——”
祈热不配合他,“那算了,吃饭去。”
走出两步,身后的人拉住她,“你又不配合我!”
祈热笑着回头,“反正你都保管这么久了,那就继续放你这儿。”
陆时迦刚才不过是开玩笑,很快答应下来,“好,我替你保管,但是你得给我点好处。”
“好处?”祈热心里扶额,“我不要了总行吧?”
“不行,”陆时迦抓着她衣角,“你刚才……”
“干嘛呢?”门口出现的是从隔壁过来的陆时樾,他脸上带着笑,“吃饭了。”
祈热脸上一僵,快速将衣服一拉,小步子往外跑,“走吧。”
陆时樾没动,看向里头愣在原地的陆时迦,“迦迦,走了。”
陆时迦应一声,看一眼祈热快速消失的背影,转个身把本子放回桌上。
一顿年夜饭,陆时迦吃得没滋没味,发红包的时候,其他人给他都收下了,唯独祈热给的那封,他身子一侧,闹着别扭不接。
祈热刻意忽视他的小情绪,将红包放进他口袋里,转身便去发下一封了。
陆时迦伸手进去摸了摸,觉得还也没有必要,反正以后都是要给她的。
回忆他替她保管,钱也一样。
除夕一过,真正的新年来临。这一次陆家外出拜年,待的时间也长,回来已经是两个星期后。陆时迦的生日在元宵节前一日,两家一合计,把生日宴办在元宵节那天的中午。
连日的雨终于停歇下来,外头稍稍放晴。屋里摆两个大长桌,陆时迦喊来的同学把长桌围满,跟着几个长辈一起包汤圆。人多,不一会儿就包了两大盆,柳佩君便用盘子装了让陆时迦给邻居们送一些。
“我们一起去吧。”虞梦蝶一提议,其他人跟着站了起来。
出了院门,人手一盘。陆时迦往最远那家送,送完出来,余光瞥见眼熟的人,看过去,是祈热边打着电话边往家走。
陆时迦回来还没见过她,他这段时间没联系她,想着她总会主动联系他一回,结果连一条消息也没有。
见她还没注意到自己,他小跑着到了对面,等在了她前面。
祈热见人影一晃,抬起了头,就见陆时迦只穿一件毛衣站在墙边,手没揣兜里,直挺挺站着。
祈热愣了愣,电话那头喊了她一声,她回过神来,让那边继续。
边听边往前走,到了陆时迦面前,到底还是停了下来,看一眼他的手,刚要给他递眼神,他忽然往前靠近,两只冰手往她口袋里放。
祈热皱着眉,要去将他手拿出来,陆时迦手跟钉了钉子似的,一动不动。
祈热暂时没管他,嘴上应着电话里的人。
陆时迦两只手在她口袋里捂着,故意凑到手机边朝她说:“我好冷,祈老师。”
祈热立即拿眼瞪他,紧跟着向电话另一头解释,再说几句,把电话挂了。
“我现在发现你是真的皮厚,跟你说了多少回?你不知道穿衣服是吧?”祈热要将他手拉出来,比不过他,索性放弃。
陆时迦手稍微松了松,“你摸摸,看看是不是皮厚。”说着往她身前凑。
祈热连连往后退,“站好!”
陆时迦“哦”了一声。
“陆时迦!”前头忽然有人喊他,“你不冷啊?快点回去了。”
喊人的是季桃,刚从旁边一家大门出来,穿一件短款外套,长腿踩地,整个人纤细瘦长。
祈热脸沉了沉,继续拉他的毛衣袖子,“听见没?人家喊你回去。”
陆时迦不松,“我是要回去啊,你不是也要?”
祈热刚要骂回去,后头又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迦迦!怎么穿一件衣服就站外头,又在麻烦你祈热姐?”
两人都没料到,身后来了人。
陆时迦主动将手收了回去,低低往后喊一声“爸”。
祈热脸暗暗烧了起来,跟着喊人,不像往常喊“正午同志”,心虚地,恭恭敬敬地喊:“陆叔叔。”
陆正午笑眯眯地走上前,“走走走,回去吃元宵,”又问祈热:“迦迦是不是又闹你了?”
陆时迦脸朝前,声音很低,“我没有……”
陆正午笑出声,“迦迦以前不爱撒娇的,在我跟你柳阿姨面前也很少闹,现在大了,反倒知道要糖吃,看着是比以前可爱了。”
“我哪有?”陆时迦嘴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