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云心口莫名一跳。
宋世邦正端着碗喂孙子,听见响动,忙端着碗走出去。
宋清连看清来人,面色一喜,忙站了起来,“九尧回来了!不是说他还要过几天才回来吗?”
话才说完,宋九尧已经迈着大步子走进院里。
“爸。”
宋世邦连连点头,“咋这么晚回来,吃饭了吗?”
“没有。”
宋世邦有些语无伦次,“我去热饭,你先垫一碗汤……先洗洗手,去看看孩子。”
说着话,宋九尧已经进了堂屋,一双黑眸往林晚云脸上一落。
她又垂下眼去,佯装去看孩子。
“宋长渊,你爸爸回来了。”
宋九尧走两步,看那半岁大的小孩儿。
那小孩儿正抓着脚丫,噗噗玩口水,一张小圆脸白净雪嫩,眼睛黑而亮,纤细的眼睫毛根根分明。
他和宋九尧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他长得太漂亮,漂亮得像个女孩儿。
宋清连蹲下身子,指着宋九尧,笑着对宋长渊说:“看,这是你爹,你爹回家来了,以后让他养你。”
宋长渊睁着眼看宋九尧,突然咧开嘴笑了。
“看看,他认得他爸咧!”
宋世邦笑了,“那是亲爹,能不认识吗。”
宋九尧下颚线绷紧了,咽一下喉,“这小孩,绑个小辫儿,就是个闺女了。”
宋清连:“你就偷偷在心里头乐吧,长得多好啊,比咱家里生的都好,往后可不愁娶媳妇了。”
他低哼一声,“是我儿子,就不用发愁娶媳妇。”
宋世邦给他热了饭,抱起宋长渊,说夜里露水大,他先把孙子带回家,给他洗澡睡觉。
宋九尧应下,“回吧,等会儿我跟他妈去一趟歌舞厅。”
林晚云才抬个屁股,听了这话儿,又不得不坐了回去。
宋世邦和保姆带着宋长渊一走,宋清连也带着小象和骏骏去洗澡了,屋子一下子从喧闹转入安静。
两人都没有说话,一个默默吃饭,一个闷声发呆。
“老尧!”
宋九尧转过头,忍不住提起嘴,“我当是谁呢,多久没听到你开口说话了,得有十年了吧?”
赵贤嘿嘿笑,“你别说,我大姑说我是不是受了洋人的毒害,一年没开口,口音都变了。”
“是变了,我都听不出来。”
赵贤指着脖子,“里头的声带受损,我大姑问了中医,要我吃点药,我说我治了大半年,身子里存了多少药渣子,我可再不吃了。”
他视线往边上撇去,“二晚,是没吃饱饭,还是不欢迎我来,咋的不跟我说一句话。”
林晚云滞了下,慢腾腾给他拍掌,“欢迎,欢迎赵贤。”
她这样敷衍,赵贤却挺高兴,“我外甥呢,不出来领个大舅的红包?”
林晚云:“……哪来的大舅?”
赵贤:“我啊,我现在是你娘家人,你是我妹子,宋九尧是我妹夫,他要是敢欺负你,你来找我。”
林晚云懒得搭理他,“他在家里睡觉,你要是有心,就上我家里发红包去。”
“下回还有机会,今晚咱们要大醉一场。”
宋九尧却道:“不着急,等你好全了再说。”
赵贤拍着胸脯,“我好全了,明儿跟你上山打虎去!”
“行,你上歌舞厅,叫六子准备好酒菜,我晚些再过去。”
赵贤应下,“二晚也一起来。”
林晚云胡乱打发他,“知道了。”
赵贤才走出院门,宋九尧也放下了碗筷,站起身来,“去跟二姐说一声,咱们先走了。”
林晚云不动,“二姐已经够辛苦的,就两个碗,自己收拾吧。”
她语气挺好,宋九尧歇了一口气,弓下腰背,动手收拾起来。
林晚云去和宋清连拜别后,两人一前一后走出院门。
她站定脚跟,“宋九尧,我就不去了,厂里还有别的事儿要办。”
宋九尧在昏暗里顿了片刻,“走吧,我正好回家冲个澡。”
林晚云默了两秒,“歌舞厅不能洗么?”
“好久没回来,那屋里一层灰,我怎么进得去脚。”
“……”
她只好随他上了车。
不过两脚油门,就到了林家村的那条道。
“你把车停在家门口,我走路过去就行。”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出声,“不差这两步路,我送你进厂里,总没有人拦着我吧。”
林晚云看过去,“说不准,我大哥现在不守夜了,换了一个人,他也不认识你。”
他嗤了声,“我试试,他敢不敢拦我。”
厂子大门除了两侧种上了绿植,和以前没有多大区别。
车子停下来,宋九尧摁了两声喇叭。
没一会儿,一个中年男人隔着铁栅栏往外看,“谁啊?外来人员不能进厂。”
车窗降了下来,宋九尧只道:“我是宋九尧,你开个门让我进去一趟。”
那人愣了片刻,很快就反应过来,“哎呦喂!您过来啦!”
能开得起洋车的,除了林厂长的男人,还能有谁,他早听闻这人是个厉害人物,因为犯事,被关在国外。
他赶紧打开锁头,拉开铁栅栏,“林厂长不在厂里咧,您没见着她吗?”
林晚云只好降下车窗,“原叔,我在这儿。”
“呃……噢,我当你不在呢,这车没见过,黑洞洞的我也看不清脸,才要拦车咧!”
“没事儿。”
她把车窗升上去,往座椅上一靠。
宋九尧把车停在宿舍楼下的墙角处,熄了火。
车间还亮着灯,工人们正在赶工,隔着老远也能听到机械振动的声响。
“昨天我问了,海尧账上的钱没动过,你去d国两趟,还交了我的保释金,拿些钱都是从哪里来的?”
她扭头看着车外头,“就是东拼西凑的,老爸大姐二姐三姐,还有瞿雪,我都记着账,以后你自己还。”
宋九尧转过头,只看到她一张侧脸,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当了妈,她身上掩去了些锋芒,没有那么刺人,却更叫他难受。
“你那份呢,该占了大头才是。”
林晚云抿了抿嘴,“我那份就不用了,咱俩没办成离婚手续,那就是我应当承担的。”
“那你不吃亏?”
“没事儿,吃亏是福,我权当积德行善了。”
宋九尧咽一下喉,“既然是积德行善,就不该挂在嘴边,怎么昨天还跟人说,我欠了你一个山头,保守估计,几十亿。”
她幽光一转,一双黑亮的眼定在他脸上。
宋九尧看到了熟悉的刺儿,心底才舒爽了些,“二晚,要积德行善,就做一个真诚的人,少打诳语。”
林晚云咽下嗓子眼的一口闷气,话音转凉,“我没有说谎,我许下诺言,只要你能出来,就把我的山头捐赠出去。”
他在幽暗里一瞬不瞬看着她。
林晚云又挪开眼,“你不用担心,你的山头还是你的,没有叫你还,我只是让我儿子还。”
静寂半晌,他幽幽一叹,“林二晚,你这么爱我?”
林晚云心口一个闷痛,想要张口驳斥他,奈何嗓子眼像堵着棉花,说出来的话断断续续,毫无声势。
“我……我是为了,为了我儿子。”
他沉着嗓音,兀自往下说:“我不是为了他,就只因为你,你这么爱我,我可以什么都不要,山头给你,公司也给你,什么都给你。”
林晚云胸口团着一股气,“我不要,你自己留着吧。”
她打开车门下了车,才走两步,就被他堵住了去路。
“为什么不要?”
林晚云被迫倚着车身,后腰凉了一块,气息有些不稳,“我不敢要,等哪一天你不高兴了,又叫我还回去给你。”
“……”
“就这个厂子,还是租了你的。”
宋九尧身子朝她倾过去了些,“你给过我租金吗?”
她眼睫颤了下,眼底湿润,“你放心,我林晚云从来不占人便宜,会给你的。”
他鼻腔一个气声,气息喷洒在她额角处,“当初你在歌舞厅也这么说,你林晚云从来没来不占人便宜,就算我脱光了叫你摸,你也不会摸,可你摸的可不少。”
话音才落,他胸口就挨了一下。
“我占你便宜了?结婚之前,我碰过你一根手指头吗?你要不是我老公,就是脱光了我也不会瞧你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