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物的香气弥漫在这一小片没有外人能进入的区域。
这个烧烤山庄其实有很多明星会来,但大家并不希望陌生人搅合进来。
在场的都是比烤肉都要熟的熟人。
“干杯!”叶飞宇喊,刚刚吃了辣的嘴巴边上全都是油。
年轻人们伸出各自的手,举杯。
一时间,夜色中,闪过了比灯光还要耀眼的辉煌。有的手腕上戴着上百万的表,有的手腕上缠绕着高僧开过光的珠串,有的干干净净白皙光滑。
各种酒杯、各色饮料隔着玻璃清脆地相碰、晃荡。
由于人数众多,他们的手不免碰到了一起。
赵略知道的,每一只手,都能轻松地拉起关于财富、关于地位的大网。
“赵略!”“赵少!”
他们亲昵地喊他的名字、开玩笑地喊他x少,等着他的手也加入这张大网中、等着他走到他们的圈里,成为这张网、这个圈子中最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不行就算啰,刚才你喝的那瓶可是沾沾就会醉的那种。”
“上头不?”
赵略按按额头,拾起一杯香槟。
在走向他们的时候,他忽然有些恍惚。
他很奇怪地升起了一种……自己不属于这个圈子的感觉。
这当然很奇怪,这个圈子是他所熟悉的,从小到大,玩伴如云,但每一张脸他都记得。
这一次是叶飞宇请的,所以来的都是家里年纪较小的,也是最玩得开的。
他们只要聚在一起没有长辈和陌生人就放开了玩——这是心照不宣的事情,也是很难得的事情。赵略也是知道才想着今天到这里来放肆一下。
庄园外停满了豪车,谁昨天买了大牛,谁今天买了柯尼塞格,这不是需要特地发个朋友圈张扬的事。
他们生来掌握了常人难以企及的巨大财富,但在同类人的环绕下,财富并不是引以为傲的东西。
财富是一个符号,王熙臣开一辆帕拉梅拉,不会有人质疑王熙臣只能开百万的车。
没有人会像韩建平一样问他们有没有一亿。
你有一亿吗?
啊?你在开玩笑吗?
有钱是常识。
如果说,每年的生日在轮船上办不是常识,能够经常飞往全球各地也的确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但是名下有起码一套房子不是常识吗?
那些说自己没房的人是住在哪啊,他们都是租房住的吗?叶飞宇甚至问过这种问题。
傻到透出点优越的问题。
赵略却明白当时的叶飞宇是真的不明白。
说起来,他们不是不会去穿几百块的衣服,不是不会在路边的小摊上撸串,但是他们的确离贫穷太远了。
这不是每年给公益组织捐钱所能感受到的事,就像普通人也知道有些山区的人一个月只有一百却无法感同身受。
真要说的话,不能说他们是优越于财富地位,他们分明是优越于财富地位所带来的自由、眼界、从容、理所当然和这个世界上无处不在的追捧。
他们有教养,不会做出开豪车只为把妹的事,但不管站着坐着会有人殷勤地服务是正常的,在自家公司里除了亲戚没人会走在他们前面就算他们没有一点职位是正常的,在没有熟人的地方所有人都等着自己先做出动作是正常的。
没有了家世财富地位的他们是什么样子的?
大家不是那种花天酒地的纨绔,大家离开这里,该去名校的去名校——纽卡斯尔、圣玛丽、约翰霍普金斯……该去公司的去公司,该回家的回家。小提琴、钢琴、击剑、高尔夫、马术……他们至少有一样拿得出手。在需要的时候礼仪风度无可挑剔,在不需要的时候教养素质不敢忘记。
赵略的酒杯与旁边人的碰在一起,清脆的响声。
没有了家世财富地位的我们是什么样子的?
没有了家世财富地位的我是什么样子的?
[你看到了吗?你本来也能过那样的生活,一生下来就能。但现在要靠你自己争取了——你想要过这样的生活吧。]
赵略突然手指一颤。
赵略会大提琴,会萨克斯,当然也会钢琴,学过弓道、茶艺、插花,甚至有私用飞机驾照。
但他不会打篮球。
那样对抗性太强的运动,很容易被别人让。
说实话,也没多少人敢向他扔东西。
“叮——”
赵略碰杯。
碰!
敬大家投了个好胎,敬大家过上美好的生活。
赵略一饮而尽。
但是——他定定神,露出一个笑容。
倘若自己有一天真的跌进尘埃里,倘若自己的人生被竖起一道道藩篱……
除了前行,还有选择吗?他现在就不前行了吗?
乞丐也并非一辈子乞丐吧,他不信自己会平庸一生。
[不过十六七岁的年纪,已是一地之王,已掌万千兵马,甚至救万民、逐国师、封龙王。]
酒杯底多出两个骰子,他晃了晃。
思绪连绵,他在这一刻仿佛明晰了什么重要的东西,那是他在各种各样的极限运动中所隐约感受过却不曾如此清晰的。
他的命运,要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家世财富地位并不是决定他是什么人的最重要的因素。
他是赵略,他是……
“玩骰子不?”有人说。
“搞来的新规矩,还全国统一的,谁给念来听听。”
“这简单。顺子重摇,豹子为6,纯豹子为7,代9double,掉骰罚9……”
“来来来,听懂的来,别不知道规矩。”
赵略倒出两粒骰子,头上,气运成龙。
作者有话要说: 鸽子那边借鉴自余光中《凡我至处》。
赵略正在一步步觉醒为林行韬啦。
送给人生不如意可能会抱怨命运的人们:去你个鸟命!(滑稽)
第240章 收容失效(九)
赵略揉了揉额头, 手中攥着的骰子砸到了鼻子上。
他哼了一声,眼前渐渐明朗。
他感到身下的柔软,仿佛自己正坐在一块活动着的肉上。
的确是巨大的肉块, 青紫色的筋络甚至有生命地跳动着, 淡红色的汁水沾染上他的鞋面,他几乎闻到了红酒的香味。
不止是脚下,头顶也是。
他的身边倒着之前一起bbq的朋友们,他们也都相继醒了过来。
他们一脸懵,而赵略回想起先前发生了什么。
他记得自己和一干朋友玩扔骰子,输的人喝酒。一杯又一杯,玩到后来, 都被赵略干趴下了。
叶飞宇瘫在地上,扒拉着他的腿,说他作弊。
“不是作弊怎么次次都赢?”
赵略拖着他坐到沙发上, 笑答:“别问,问就是男人的直觉。”
酒香弥漫,黑夜里星辰溺海。
赵略抬头数星星,数着数着就昏昏欲睡。
半梦半醒间,他看到一个金发的女人缓步走来,爬上沙发,弯腰, 手指抚上他的额头。
而转瞬间,糜烂的香气在她的双唇间呵出,她挺直脊背, 吻在他的发顶,而后将自己的双腿分开跪在他的两侧。
“宝贝,好好睡一觉吧。”
赵略觉得这个怀抱很温暖,所以他没有生出应该有的警惕之心,他真的就睡着了。
所以一觉醒来……这是哪?
他从黏哒哒的肉块中起身,有些难以站稳。
当他站起来才发现,自己的头顶其实也是肉块,一小块肉掉在了他的手臂上,顺着皮肤落在地上,与地面融为一体。
准确来说,四面都是肉。
“这好像是个管道?”有人迟疑地说。
“什么管道,还下水道的美人鱼呢。”
看过那部禁片的顿时涌上一阵恶心。
不得不说,他们所处的环境的确和那种恶心有得一拼,站着的地方还好,稍有棱角的边缘就满溢着些花花绿绿的剩菜残羹,简直令人想起闻一多的《死水》:让油腻织一层罗绮,霉菌给他蒸出些云霞。
恶臭与酒香混合在一起,大家都不由自主地捂上了鼻子。
“叶飞宇还没醒。”王熙臣扶起自己的小表弟,与赵略对视一眼。
赵略看明白了王熙臣的意思,他们可能是陷入和生命收费站一样的异常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