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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辆黑色奔驰还在停在路边,男人刚放完行李箱,绕到副驾这边,俯身探进车窗,低弯的背脊被落日照得格外温柔。
    只有男人和方承玉那张脸同时出现在谭既怀污浊的视野,他的记忆才被瞬息唤醒。
    闻樾珩,美籍华裔,华尔街精英人物。出身金融世家,将将三十岁,就已经获得了当年他父亲年过半百才取得的成就。
    谭既怀有看财经报的习惯,而且当年闻家的财产争夺战可谓轰轰烈烈,从大洋彼岸传到中华大地,依旧为人津津乐道。
    谭既怀之所以会关注到,是因为传言替闻老爷子小三打官司的是一位战功赫赫的中国籍精英律师,标榜专门替达官贵人处理案子。
    当时很多人都想不明白,为什么她会替一个没名没份的外室打官司,站在闻家人的对立面。
    闻樾珩的采访里,时常会出现他妻子的身影。
    虽然从没人见过他的夫人,但他英年早婚是人尽皆知的事。
    且婚姻完满,他也从不避讳对自己夫人的爱意关怀。
    并声称,他事业的成功,离不开妻子的支持和陪伴。他是为了佳人,才收敛了年少叛逆,一步步登峰造极。
    谭既怀突然理解了他为什么会这样说。
    无端闪过那个阴沉的午后,他从教堂出来,看到的那个为方承玉撑伞的美式男孩。
    谭既怀没走上前,因为他需要时刻保持警惕,不能有任何失态,给别人捕捉到市委书记当街和有夫之妇纠缠的丑闻。
    他脸色沉郁,拨通方承玉的电话。
    隔着半条马路的距离,眼睁睁看到她垂眸,看来电显示时眼神的冰冷。
    让他沉醉了半年之久的浓情蜜意俄而破碎。
    他从来都不知道,她在他面前,也这么能装。
    明明她以前在他面前,什么劣性根、女孩子的胡搅蛮缠都能尽数展露。
    因为她知道他爱她。
    闻樾珩坐上驾驶座,并没有立马发动车子。
    棱角分明的侧脸,疏离淡然。微微仰起下颌线的瞬间,在他眼中,又似乎有无尽哀伤。
    谭既怀还是不肯相信,他这样的男人,会容忍自己妻子和前夫苟且厮混。
    妻子?
    谭既怀胸口有压榨感,冷静被这稀疏平常的称呼彻底击碎。
    电话接通,方承玉没有要解释的意思。话筒里过渡同一时空的凉风,谭既怀遥望她清清冷冷的侧脸,艰难出声。
    “小玉,别闹了。”
    他神智失常,时空错乱,以为这一次,还是八年前他站在落日下目送她带着圆圆出发去机场。
    那回他也拨打了她的号码。
    可她没接。
    漫长等待的过程中,他也在自负又卑微地乞求,不管她有没有听到。
    八年后,这通电话接通了,他在一霎间,觉得头顶的斜阳是朝霞。
    他被她的归来赋予新生。
    可殊不知,她在诱导他一步步走向深渊。
    “谭既怀,你爱我,你为我离婚了。”
    “可我不爱你,我也永远不会为了你背叛我的婚姻。”
    谭既怀突兀笑出声:“你早就背叛了不是吗?你与你丈夫婚姻存续期间,你和我做过多少次你数得清吗?”
    “不是你说的吗,我是奸夫。”
    方承玉的脸泛起青色的冷意,余光里,身旁的男人岿然不动。
    可他的手搭在方向盘上,无名指的银环折射出刺眼的光,摇摆不定。
    闻樾珩试图拿走她的电话,却被她抬手轻轻一挡。
    “对,没错,我就是让你做奸夫,让你以为我依旧爱你。我要看你亲手毁掉你的家庭,满心欢喜回来找我的时候,却发现我的家庭依旧美满。你被戏耍、被设计、被欺骗,你愤怒、不甘、痛苦,但无力,只能眼睁睁看我再次离你远去。”
    方承玉是行业百年才出一个的翘楚,天赋与努力加持,让她无懈可击。
    她的口才、逻辑,足够让人心生恐惧。
    闻樾珩听到她最开始的话时脸色发沉,黑眼睛里的巨浪呼之欲出。可她之后又说“家庭美满”,瞳孔在那瞬间溃散出温柔的眸光。
    而电话那头的谭既怀,被她用冷酷直接的言辞剥光,耻辱感灭顶。
    “这就是你全部的计划……”他牙根都要咬碎,但依旧高高在上。“但你凭什么认为这样就可以中伤我。这里是国内,我是珠城的市委书记,你觉得你能为所欲为吗?”
    方承玉始终面对闻樾珩,嘴角缓缓勾起一个弧度。
    “谭书记,我的丈夫,远比你有能力。你需要相信这一点。”
    车子启动后,整个空间静默许久,就在方承玉盯着后视镜出神时,耳边响起男人阴郁的声音。
    “你是凭借自己的能力完成整个计划,与我无关。”
    方承玉没什么表情,似乎还沉浸在刚才与前夫没有硝烟的最后一战中,无法自控地失魂。
    可她侧身上去抱住他掌控方向盘的手臂。
    车速其实早就已经慢下来,似乎就是为了这一刻。
    “你生气了?”
    闻樾珩失语,片刻后低转下头看她,眼睛染红。他伸出手,温柔地抚摸她的发顶。
    触感柔软,但不蓬松。一年之别,又稀薄许多。
    “我永远不会对你生气。”
    他不让她继续看他了,轻轻俯首在她额上印了一吻。
    谭既怀猜得不错,没有哪个男人可以容忍自己的妻子和前夫苟且。
    可闻樾珩只会把低劣的情绪都发泄在自己身上。
    他试图拯救过她,试图劝服她。
    可所有愤然的恨意,都敌不过他不忍看她痛苦的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