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黄昏时分,夕阳斜斜照进柔安的房间,在墙壁上投下诡譎的色彩。
玫露半蹲在他面前要他闭上眼睛。她往柔安的眼皮上吹了一口气,等他再次睁开眼时,眼神里已没有往日的神彩。她命令他循着风走到森林的深处。
她自己一个人绕到房子背面关羊群的地方。她需要牲畜的鲜血来完成仪式。
她伸手抓出缩在羊舍最尾端,名叫乌利的小羊。她其实可以挑选任何一隻羊的,她却刻意选了柔安最爱的那一隻,好让自己不留后路。
随后玫露跟在柔安后头往山上走,沿途她抹去了留在泥地里的小脚印。她觉得意识有点昏昏沉沉的,搞不清楚此刻被迷惑的究竟是男孩还是她?
她走到森林中一处平坦的空地。月亮升起照亮了一个人、一位魔女与一隻羊。
小羊乌利在她手中不断挣扎,咩咩乱叫着。她将黑色的长指甲刺进羊的气管,很有耐心地等着牠的叫声趋缓,呜咽声被夜风带走听不见了。
接着玫露往下使力,一点一点撑开牠的脖子来到胸膛与心脏。心脏徒劳的跳动渐渐止息,暗红色黏腻的血液沿着切口淌下,也沾染在她的手心上。
玫露将牠扔到一旁,手指沾上一点鲜血,半跪在地上画出法阵:一个大圆、一个小圆,一横线、一直竖,左右对称的撇,组成一个人形。
柔安依照她的指示仰躺在对应的位置。
月亮又爬上更高的天空。
玫露的手停在半空中,却迟迟没有划下最后一刀。这个她不过才刚认识,善良得愚蠢的男孩,让她许久没有跳动的心隐隐作痛。
玫露感到一阵晕眩,她想着,只要闭上眼睛,西西莉的声音就会陪着她。只要能看见明确的景象,她就不会感到害怕了。
第一个步骤是——杀。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她的,还有西西莉的,将内心怯懦的自己杀死。他是成为强大的自己的必要祭品。
她们的意识、思考与愿望开始重叠。她会看到血。僵直在脸上的表情。充斥鼻腔的血腥。带着迷茫放大的瞳孔。那一小撮捲发。握住却时常松开的小手。逐渐流失的温暖……。
倏然,柔安张开眼睛,玫露吓得往后一跳。她观察着他仍涣散的瞳孔,幸好他并没有醒过来,只是他的眼神太过清澈,让玫露以为那是对她的控诉。
玫露感到各种交织的情绪已经快把她撕裂成碎片。就算不剖出心脏,他的真心已经捧到面前献给了她。
「我做不到!真的做不到!」玫露哭喊着。
她将两指併拢,在柔安额上落下解咒的印。「醒来吧!让白色的花儿飘远、让迷途的小羊回家。」
男孩缓缓起身,摇摇晃晃地往村庄走去。
「对不起。等你回去,你会以为只是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她对着他的背影小声说道。
玫露深呼吸了一口气。她心想,违背试炼的她,会被魔女们追捕到世界的尽头吧。西西莉肯定无法原谅她的软弱而亲自动手。
这时像是在回应她的想法,她由指尖感受到土地传来了轻微的震盪,轻柔的雨丝化为黏腻的雨点从天空直落而下。
「是雷鸣。」她摀住嘴呢喃道。她抬头注视着远方,听不见声响的闪光投影在云层之间,忽明忽灭的影子捉迷藏般地在其间闪现。
没有形体的东西才是最可怕的,那是西西莉对她的其中一堂教诲。
她用意志力控制着身躯的颤抖,好一会儿才逐渐平息。她又惹西西莉生气了,她很伤脑筋的,近乎悲伤地笑着。
接下来该怎么办才好?
玫露由半跪着的姿势起身,眼睛反射着月亮的柔光。但她还是会告诉她,她想感受那些情绪,做为一个人活下去。
玫露起先小跑步着轻踏泥地中的落叶,接着越跑越快、越跑越快。狂风扬起她的发丝,留下一丝淡淡红晕。就这样一个人,奔向了森林的深处。
theend
?另有后记?